几人正尴尬的时候,十阿哥觑见桌上来不及收起来的粉笺纸,抓到手上看了看,抬头看看一脸不自在的纳兰揆叙,就笑了:“没想到纳兰家尽出人才啊!”
纳兰揆叙忙站起来躬身道:“不过是胡乱涂抹几笔,让殿下见笑了!”
九阿哥也住了筷子,侧头去瞧那首小令:“字不错,写的也挺好,就是这纸太差!回头爷赏你几刀开化纸,这才配得你这好辞令!”
纳兰揆叙大喜:“多谢九殿下的赏赐!”
八阿哥轻轻一笑:“老九可是出了名的小气,几刀哪里够用?我再添点笔墨好了,免得奴才们背后笑话咱们!”
纳兰揆叙满脸是笑:“殿下这话可是平白冤枉人,奴才无功受禄已经是大幸,哪里敢挑三拣四?”
觉罗在旁边也羡慕极了,那开化纸可是上好的东西,质地细腻,帘纹清淡,纸张上浮着星星点点的浅浅晕黄,观之可爱!文人莫不趋之若鹜,只可惜这是御用之物,轻易难得一见,万想不到纳兰竟然能得着这个!
觉罗脸上的羡慕明显的不得了,八阿哥就是喜欢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他平日在宫里,见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难得见到这样直率的老实人,自然是要欺负欺负的!眼珠子一转,叫过身边的内侍,轻声吩咐了几句,那内侍笑着去了!
不一会儿,那内侍捧着个荷叶包就过来了,还没走到桌前,众人就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可是碍着那是八阿哥的内侍,众人都故作没事!
九阿哥十阿哥先前就看见自己哥哥一脸的坏笑,这时也不肯做声,安心等着看戏,那内侍把荷叶包摆上了桌,一打开,一张开化纸已经被油渍染得不成样子,觉罗不由得小小声说:“怎的如此糟蹋东西?”
旁边的侍卫们都跟觉罗挺好的,这时也不敢帮他,倒是八阿哥浑然未觉的把那纸包打开,露出几块黑乎乎的油炸豆腐来,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给觉罗:“觉罗学生,尝尝味道!”觉罗生□洁,光是闻那味道就觉得快要晕厥过去,哪里敢举筷?
八阿哥也不勉强他,自己夹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又招呼大家吃,众人都想着皇子不过恶作剧,咬咬牙吃了就算了,大不了回去请大夫!
可那豆腐吃进口里却是滋味鲜甜,别有一股奇香,合着花椒水和醋的味道,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在这暑热的天气能吃到这样的东西,众人都觉得惊讶。
抬头看见八阿哥正微笑着看那觉罗战战兢兢把那油炸豆腐往口里送,觉罗的眉头都皱成川字型了,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囫囵吞下去。八阿哥却说:“觉罗学士,细细品品,滋味不错!”
九阿哥却是吃的很欢快:“八哥,这东西真香,在哪买的啊?”
那觉罗含着那豆腐本不敢去咬,听见九阿哥这样说,又看看众人都吃的挺高兴,心里虽然还犹豫,可是却狠下心开始嚼!
八阿哥看见觉罗的神情变了才悠悠地说:“这可是京城里的好东西,寻常人可吃不到!觉罗学士味道如何?”
觉罗揉揉鼻子,只觉得那臭气让人难受,可还是老实地说:“味道不错!”
八阿哥笑了:“是啊,这是前门延寿街王致和南酱园出名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老百姓都爱这个!”
觉罗依旧为那味道耿耿于怀:“不过是市井之味,难等大雅之堂!”
八阿哥有心提点他:“朱子做《不自弃文》曾说过这世间一枝一叶都是有用处的,而世间之人,多有倚其祖辈富贵,骄奢yín佚,惟知宴乐,当时号为酒囊、饭袋,及世变运移,饿死沟壑不可数计,可见人不如物!如今学士你论物只论其貌,难道不失之公允?”
觉罗年少得志,不论是父母亲朋,平日多得称许,就是上殿为臣也以端方自诩,自以为当为良相,何曾被人当面指摘?脸上一片红一片白!
八阿哥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下去:“头先我见你惜那开化纸就觉得学士你太不通情理,这豆腐虽臭,但却能引人食欲,且价贱易得,既造福百姓,也活人妻子。那开化纸再好,也不过是用来书画,印那圣人大作自然是好,可若是拿来印那些yín词艳曲,也就糟蹋了!还不如我拿来包几块臭豆腐,只要能为人所用,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想来孔圣人也曾体察民情,我看觉罗大人是读书读迂了啊!”
觉罗听完了八阿哥的话,头顶已是冷汗如雨,忙立起身来行礼:“多谢殿下赐教,奴才果然自误甚多,素日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
八阿哥端坐受了他这大礼,微微笑着,亲自给觉罗的茶杯里续了水,又让人送来了香茶给众人含着清口。
那觉罗一脸开悟了的肃穆摸样,让八阿哥心里不禁有些小自得,这人是自己看好的,自然要好好教导,将来可要为我所用啊!低头看那楼下,熙熙融融的人群,映着炎炎的日头,热闹非凡,果然是盛世的气派!
几个阿哥喝了杯茶就知机的告辞了,那个做人臣子的喜欢在休沐的时间还遇见主子?做主子的自己就要有那自觉,别以为自己真的是多招人待见,拍马屁的还需要时间喘气加调整心态呢!所以速速撤退是上策。
黄昏的时候,带着日影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归巢了,游荡了一整天的阿哥们也归来了,门口翘首相待的内侍兴冲冲地赶上前来:“八殿下,您总算回来了,惠妃娘娘可等了好半天了!”
惠妃娘娘那里大阿哥、大福晋都在,八阿哥进来时,头一件是就是请罪,自己不过是小辈,如何当得起长辈苦等?
大阿哥已是饿了,拿起筷子夹了些鸭丝给大福晋,看着弟弟说:“又到哪里晃荡去了?要是饿坏了你小侄子,看我不卸了你的膀子炖汤!”
八阿哥举起自己的胳膊,苦兮兮地说:“大哥,弟弟这膀子太细了,怕不够侄儿啃得?不如且寄着,等弟弟养肥点再卸?”
大福晋早笑了:“听你大哥开玩笑呢!叔叔这膀子可是要留着日后抱侄儿的,哪能随便就卸?”
惠妃娘娘看着眼前的佳儿佳妇,笑得眼睛里都是喜意,让人把皇帝散下来的克食分给儿子们吃:“八阿哥,尝尝看,今儿你皇阿玛赏的苏造肘子,味儿不错!”
八阿哥应声尝了尝,果然不错:“多谢娘娘赐食!”
惠妃娘娘今儿心情不错,院判给大福晋请了平安脉,然后遣人来报说一定是男胎,惠妃娘娘高兴地不得了,把大福晋请过来细细问她状况,又让人送了大礼给那院判,说要是等生了还要重谢!
看着儿子们吃得差不多了,大福晋脸上也有了倦色,惠妃娘娘知道该说正事了:“八阿哥,嘉妃娘娘又有了,过几天你来请安,多坐会子!”
八阿哥一愣,继而心里就泛起一阵狂喜,额娘又有了身子?这太好了!
大阿哥漱了口:“老八,你前儿送了那么多补品来,也不怕吃坏了你大嫂,大哥请娘娘分了些给嘉妃娘娘送过去了,放心吧!”
八阿哥定定神,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喜事,再看看一脸慈爱的惠妃娘娘,就连大阿哥大福晋都是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不觉就脸红了:“还是娘娘同大哥想得周全!”
惠妃娘娘一笑:“客气什么呢,你素日在我跟前是跟你大哥一样的,只怕我疼你的心还多几分呢!”
大阿哥故作委屈地说:“娘娘,你可不能偏心啊,儿子也孝顺您,只是没有老八心思多!”
惠妃娘娘那帕子捂着嘴笑:“你弟弟若是不孝顺,哪里来那么多的细心?未必就你办差忙,他可也每日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