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看了吴佳的来信,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有遁地的本事,立刻赶回到孙老身边。郭湛安也没有多劝,他知道吴佳从来不是一个做事毛毛躁躁的人,桐花县与西北相距颇远,如果孙老只是小毛病,吴佳必定不会在信中写得那么严重。
郭湛安看霍玉急得团团转,发话道:“玉儿,让福全收拾好行囊,你和他,再带几个人,明天一早出发回桐花县看望你爷爷。我的身份不能随意离开许州地界,不能与你一同去看望孙老,你过去之后替我向老人家赔个不是。”
霍玉这才冷静下来,点头道:“多谢哥哥,但是我想今天就走。”
郭湛安劝道:“从许州到桐花县,就算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都要花上十天的功夫,你这些天的干粮不带上?还有,回桐花县的文牒我还要去准备,你现在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回去,身上不带着证明身份的文书,万一有人把你当成逃窜的囚犯该怎么办?”
霍玉闷声道:“是我轻狂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郭湛安担心霍玉闷坏身体,忍不住多说两句:“你放心,吴佳做事细致,有他在,孙老肯定不会有事的。”
霍玉点点头,郭湛安见他心情好了些,这才放他走。
不必细说这一路是如何日夜兼程,等霍玉等人赶到桐花县的时候,孙老已经昏迷不醒多日了。
霍玉见自己爷爷躺在床上病重的模样,忍不住和吴佳说了重话:“爷爷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吴佳叫苦连连:“二少爷,不是我不想告诉您,是孙老他老人家拦着我不让我说!他老人家自从冬天里小毛病就接连不断地来,我说干脆写信告诉二少爷吧,可老人家说了,您在许州是跟着少爷做大事的,不能因为他的一些琐事就跑回来。”
霍玉又气又恨,气的是孙老居然一直瞒着自己,恨的则是他自己居然直到孙老病重才赶回来。
吴佳见霍玉沉默不语,只是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直到霍玉自责,忙说道:“二少爷放心,我已经请了大夫过来,这几日按照大夫开的方子熬了药给孙老吃,已经好了不少了。”
霍玉大惊:“如此就算好了不少?那之前要有多严重?”
吴佳无奈,只能以实情相告:“一个多月前,我趁着孙老睡着的时候出门采购,没想到当中孙老醒来,自己出门了。结果孙老走到一半,突然就倒下了。幸好旁边有人经过,他看孙老昏迷不醒,赶紧喊人来帮忙,就近把孙老抬到自己家里,又请了郎中来给孙老瞧。帮忙的人里有认识孙老的,就来通知我了。大夫说孙老是年纪到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只怕是要失明了。”
“失明?”霍玉惊道,“怎么会这样?什么叫年纪到了眼睛会失明?县里面有好几个高寿的老人家,一个个的眼睛都好好的,为什么到我爷爷这边就成年纪到了?”
吴佳回答道:“大夫说,孙老年轻的时候眼睛受过伤,虽然那时候看上去没什么事情,但因此落下了病根。以前那是年纪轻,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年纪上去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好几个,眼睛的旧伤就被带出来了。”
霍玉这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又问道:“那其他的呢?如果只是失明,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吴佳又说道:“那一跤摔得实在是厉害,脑袋侧边好大一个伤口,幸亏止血及时,否则只怕伤势更加严重。大夫说,孙老现在的样子只能静养,因为年纪大,不少药都不能随便用。不过,二少爷你请放心,孙老每天都会醒来一两个时辰,我这药啊粥啊都备着,孙老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吃。”
霍玉也是别无他法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我守着爷爷。”
吴佳见霍玉风尘仆仆的样子,说道:“二少爷,不如我先去替你准备洗澡水。您一路颠簸,还是赶紧洗漱一番吧。”
霍玉摇头道:“爷爷现在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万一是我洗澡那会儿呢?我就守着爷爷,等爷爷醒来再说。”
吴佳劝不动霍玉,只能让霍玉守在孙老边上,自己下去让厨娘替福全等人张罗一桌酒菜,又送了点清淡的给霍玉。
一直守了四个多时辰,孙老才悠悠地醒转过来。他目不能视,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霍玉就在他身边,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慢吞吞地伸手去够床边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挂着几个铃铛,方便吴佳等人听到。
霍玉正打着瞌睡,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铃铛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走水了或者是进贼了,赶紧醒来。
等他见到这铃声竟然是床上的孙老费力地拉扯着绳子发出的,霍玉登时睡意全无,喊了一声:“爷爷!”
孙老浑身一震,几乎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玉儿?”
霍玉跪在床前,重重地向孙老磕头:“霍玉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
孙老听到这响声,心疼得不得了,可惜他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特别是后背和双腿,疼痛正一阵阵地在发作。
他只能颤抖着声音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霍玉起身,重新坐到床边,他见孙老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赶紧伸手抓住,说道:“爷爷,我在这呢。”
孙老这才定身,问起他来:“你怎么回来了?”
霍玉老实回答:“吴佳传信给我,我才知道爷爷你生病了。”说起这个,霍玉免不了多埋怨几句,“爷爷是不要见我了么?为什么总是让吴佳帮你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的病情?”
孙老咳嗽了几声,说道:“哪里是不要你了,就是怕你因为我而分心,才让吴佳瞒着你的。我年纪大了,毛病总是容易找上来,养养就好了。要是每次都告诉你,你这一年多就都花在桐花县和许州之间来回奔波上吧。”
霍玉早就知道孙老的心思了,只是如今亲耳听见,仍旧感动不已,几乎要哭出来:“爷爷真是的,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可不许瞒着我了。”
孙老笑了两声,说道:“那你是打算一辈子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在我死前都不回许州了不成?”
霍玉一愣,一时竟回答不上来,片刻后才说道:“爷爷别老咒自己,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孙老眼睛失明,看不见霍玉此刻患得患失的表情,只当他是男儿志在四方,跟着郭湛安一起见识到了天下之大,不愿意再龟缩在桐花县一角。
他一直都想让霍玉出人头地,自然不会责怪霍玉这时候的犹豫,反而深感欣慰,说道:“玉儿到底是长大了,我看郭大人写来的书信里对你夸赞不绝,有意要好好栽培你。要我说,我的病也就这样了,你明日去你父亲坟上祭拜一番,就回许州吧。”
“不行,”霍玉摇头道,“没亲眼见到爷爷身体康复我不放心,这段时间我就陪着爷爷。父亲那,明天我带上香烛纸钱去上坟,爷爷放心。”
孙老也想和霍玉多一些时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恨自己现在双目失明,不能亲眼看看霍玉到底成长了多少。
第二日,孙老还在昏迷的时候,霍玉提着篮子离开桐花县,去桐花县附近的一处山中扫墓。
霍大山当年去世后,老虎寨里没有人知道霍家祖坟在哪,他们甚至从来没听霍大山说过自己老家在哪。这群土匪又担心有霍大山的仇人寻上门,特地在桐花县附近山中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给霍大山修了一座坟,每年都会带着霍玉去扫墓。
霍玉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山中马匹不便,他便把马系在山脚的树上,拎着篮子徒步上山。
只是霍玉并没有料到,他竟然在霍大山坟前见到了一位故人——刘老大。
霍玉来的时候,刘老大站在霍大山坟前,低着头喃喃自语,但因为相距太远,刘老大的声音又轻,所以霍玉并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刘老大听到声响,转头瞧见霍玉,十分惊慌:“你、你怎么来了!”
霍玉说道:“我昨天回的桐花县,今天给爹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