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甄爱觉得很可爱。她幻想出他看不透的脑袋瓜像此刻的图书室,高高的图书直上云霄。里面住着一个小人儿,勤勤恳恳地整理着他的记忆。
她心中忽而划过一个想法,微风般在湖面撩过涟漪,说不出,抓不住:
“那,很多年后,你不会忘记我吧?”
他握笔的左手白皙修长,顿住,低着头垂着眸,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平静道:“不会忘记……但,应该也不会想起。”
他见过的一切,不存在忘记一说,全凭他愿不愿意回想,去记忆里寻找。
如果以后是路人,当然不会想起。
甄爱的心海平静如初,唇边泛起微笑:真是一个连说话都笔直的家伙。
言溯根据记忆复原了密码:“看得懂摩斯密码吗?”
甄爱不说话,拿过他的纸和笔,在纸上写:“delf ben agust 150 250 0441 2!”
言溯看她写完,唇角微扬:“我一开始把这三个单词的首字母当关键词,英文看上去像人名,数字像中国的手机号。
后面的数字换成字母。之所以分三段,是因为有的字母代表的数字是十位数。比如15,它可能是第1个字母a和第5个字母e,也有可能是第15个字母o。所以15后面的数字0是为了表示,这个字母不是个位数。”
甄爱:“所以150是第15个字母o,250是第25个字母y?”
言溯抬眉:“剩下的不用我解释了吧?”
“剩下的0441特地把0放在最前面,就是为了和前面两个数字区分,说明这次的字母都是个位数。故意写成441,不写成144或414,也就是因为英文字母只有26个。所以0441代表的是dda。后面标明的2感叹号,是要重算两遍。”
甄爱在纸上写画,“所以现在的字母,是delf ben agust,再加两个oydda。”手中的笔尖停顿,她抬头看他,目含征询,“要用字母变位?”
这猛地一抬头,刚好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见她低头写画,欺身过来准备指点,没想她毫无预兆地仰头,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五指。
甄爱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她的背后是钢琴,已无处可退。
他的呼吸不紧不慢痒痒地挠她的脸,可偏偏他还没反应过来,眼睛澄澈干净得像秋天的银杏树林,一瞬不眨盯着她。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浅茶色眼瞳里细小的影子,却看不清自己的脸,红了没。
言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感受到女孩温热的鼻息,暖暖软软的,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距离不对。他缓缓地退了回来,完完全全坐进椅子里,脸倒没红,却带着木木的凝滞感。
他垂下眼眸,看着甄爱手中的纸,语气略显僵硬:“嗯,字母变位。”
甄爱将刚才的诡异抛诸脑后:“我来试试。”
“我们还是节约时间吧。”他忽又恢复了傲慢的调调,直接说出答案,“dead body at sfu, golden day.”sfu是sorrel fraser university,黄金日,大学死尸。
“golden day?有些地方认为闰年闰月的最后一天是golden day。”
“所以我之前说的死亡密码,清楚了吧?”
甄爱兴致盎然,密码竟这么有意思。现在看起来简单,可一开始找头绪时没那么轻松。要不是言溯提示,她不知要想多久,“你真厉害,这种密码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很多时候,一种密码往往有很多不同的解法。所以我才说它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不解:“已经有人死了,验证了啊。”
“这其中有个逻辑问题。”言溯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眼瞳微眯,“单纯的数字和字母密码解法太多。所以发出人和接收人之间,必然达成一种约定俗成的解密方式,方便交流。so,如果接收人也就是死者,她看懂死亡威胁,知道有人来杀她。她还悠闲地在宿舍里等死,说明她视死如归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死者看不懂威胁,那发出人还煞费苦心搞一出接收人看不懂的密码,说明这人无聊空虚到了一定的境界。结果就是这个密码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恍然,不愧是逻辑学家。经他这么抽丝剥茧一捣鼓,她不得不感叹。
他交叉的食指有规律地轻拍着手背,像振翅的蝴蝶,“那天我以为你的舍友会对你不利,先入为主把它翻译成死亡威胁。可之后的任何时候,我都没认为它是威胁。”
“那是什么?”
言溯眸光浅浅看向甄爱,“口渴了。”
“啊?”甄爱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愣愣看他。
言溯见她微惑,冷不丁问:“声音的速度是多少?”
甄爱呐呐的:“346米每秒。”
“我刚才说的话都跑到山下去了,你却还没反应过来。”
再次被嘲笑反应慢。
“346是气温25度的时候,现在5度,只有336米每秒……还是比你快。”
还被嘲笑物理不好。
甄爱起身去倒水。
直到他慢吞吞喝完半杯水,他才从甄爱手中抽过纸笔,握着橡皮,把刚才的分析擦掉,只留了原来的人名和电话号码:“之前是我想复杂了,字母就是字母,数字就是数字。你先只看字母,对delfbenagust进行变位看看?”
“feb”有了刚才的讨论做铺垫,甄爱首先想到二月,剩下的是……
她一震,惊讶:“angel dust!”
言溯眸光渐深:“你也知道天使尘?”
甄爱一梗,心里猛跳,却不显山不露水地解释过去:“不就是普斯普剂嘛,之前对迷幻类毒品做新闻调查,所以了解。”
她了解的不止如此,她还知道普斯普剂的专业名是苯环已哌啶。但她想不出江心怎会和毒品扯上关系:
“那这些数字呢?”
“三个单词对应三个数字。angel150,是一家酒吧;对应dust的是250克;feb对应的是01442,29号。”
甄爱缓缓道:“原来意思是,2月29号往angel150酒吧带250克的angel dust。”
言溯散漫地看她一眼:“真聪明。”
“我听得出你是在笑话我。”
言溯转着手中的水杯:“你的室友,叫什么来着忘了,她近几个月忙碌又有钱,极有可能是参与毒品贩卖。”
甄爱无意识地咬咬玻璃杯:“我也觉得那个女生怪怪的……呃,她叫江心。”
言溯一抬眼,见她一排小牙在咬他家的玻璃杯,揪着眉心沉默了,很想说“我觉得你这个女生怪怪的……呃,你叫甄爱。”但他终是别过眼神去,不理会她奇怪的小动作。
案情讨论完,再无别的话可说。静谧的图书室内,两人面对面,各自捧着玻璃杯慢吞吞喝着,有些微妙。
欧文散步回来,和言溯说起山里的风光,说有处溪水很好,等到春天雪化夏天水涨,会有大批的鲑鱼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