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重。
熊大从来不知道,光是睁眼就那么费力气。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可是痛着很好。痛,说明他还活着。
痛的感觉适应了之后,慢慢的他感觉到温暖。不同于那种逐渐沁到骨子里的冷,全身上下都透着暖意。
得救了。
他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就算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表情,却完全无法阻止他的喜悦。视力这时候才慢慢恢复,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摆设,是他们的家。
只是身边没有人,媳妇儿呢?
他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媳妇儿的声音,怎么现在人不在?
温在做蛋饺。汤勺里加上油,半勺打匀的蛋液,汤勺悬空放在炉子上,绕一圈,里面的蛋液就均匀摊平在汤勺上,舀上一勺肉馅儿放进去,蛋皮两边用筷子轻轻一压,一个嫩黄的蛋饺就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同样的蛋饺已经做了好几盘。从开始的零散焦黑,到现在的卖相绝佳,中间浪费的材料不少。
今年先后因为雪灾和西戎人的到来,整个村子都没好好过年。温纶在熊大身边守了三天,实在守不住,开始找活干。用做蛋饺来稳定情绪的,温纶也算是第一人。
远处的融水声愈发明晰起来,从滴滴答答变成涓涓细流。
然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破碎的,虚弱的,压抑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部最后一点空气压榨出来。
啪!
汤勺掉在地上,旁边的柯大厨几个人都来不及抢救,温纶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小浣熊!”温纶以为自己叫了出来,但其实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双眼赤红地盯着床上那个脸上还一块青一块紫的男人。
熊大看到几乎踹开门进来的媳妇儿,咳嗽压抑在胸口,好一会儿才有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温纶一个箭步窜过去,慢慢给熊大顺气,从一边放在饭窝里温着的炖盅里舀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润了润干燥的唇,但是没让他多喝。
熊大眨了眨眼睛,在温纶放好杯子后,将手指搭了过去,然后被媳妇儿骂了。
“别乱动!”也不看看当时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碎掉了样子,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幸亏头颈没摔断。
温纶想起当时的情形,就一阵后怕。
熊大继续眨巴着眼睛看着媳妇儿。嗓子疼,说不了话。
于是温纶就看到绷带从头裹到脚,身上还上着好多夹板的病号,跟他抛媚眼……有点惨不忍睹。
温纶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
熊大的眼中也带出一分笑意来,缱绻缠绵地勾缠着温纶的视线。
温纶俯身亲了亲熊大的眼睛:“乖,好好休息。”
睡眠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睡眠中人能更好的修复自己的创伤。
熊大醒了过来,看到媳妇儿也就安心了,眼睛微微闭合起来:“陪我。”
温纶守了几天,看到熊大醒了过来,胸口的重石放下,脚步竟然有些踉跄,勉强爬上炕,几乎瞬间睡了过去。他这几天一直死撑着,现在撑不住了。
熊大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媳妇儿身边挪了挪,终于贴到之后,出了一身虚汗。
两个人很快沉沉睡去。
翠莲悄悄进来一次,给盖了盖被子,就退了出去。
温纶这一睡就过了一天一夜,期间熊大醒过来几次,都没有吵醒他。
蔡公公将后续的事情告诉了熊大:“谁都没想到,你竟然藏在那个山洞里。要不是熊夫人,谁能找得到你?”
发现熊大的山洞,就是通往古茶树的那个山洞。当时熊大被拖入雪崩中后,从山崖上摔下去,幸亏下面有古茶树接了一下,多少起到了一点缓冲的作用。他也坚持爬到了山洞里。那地方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又有水,才撑过了将近三天时间。
熊大掩不住的笑。从来都是他照顾保护媳妇儿,从来没想过媳妇儿也能保护照顾他。在两个人的关系中,他一直有些飘飘荡荡的心,落到了实处。
温纶对他,和他对温纶,是一样的。
补过年,或者迎春,或者是随便别的什么,在劫后余生的前提下,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准备工作极尽繁琐。
温纶做的蛋饺只是一样,还有各种鸡鸭鱼肉,连小钱大人他们种出的菌菇都掺了一脚。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同时,还要照顾很多的病号,外加预防山体滑坡之类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