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诧异的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向无往不利,这次竟首回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不得已之下,他唯有冒着被赫拉发现的风险,派得力干将赫尔墨斯出动,出乎意料地仍旧无所斩猎。
连番遭受挫折,让在情场上未尝真正失手过的雷电自主在暗恼之余,更被彻底地吊起了胃口,坚定了要将漂亮的俘虏细细品尝、必得的决心。
“是谁为无暇的美丽罩上了碍眼的面纱,又不解风情地替惊慌却强自镇定的羔羊提供了庇护之所?”宙斯神情微愠,心里倒是有着答案的:“既然你踏遍有厚实泥土的大地,都不得见他的身影,那定然是得了我哪位兄长的的垂顾,在我权力难及的地方孤单地焕发着容光。”
赫尔墨斯谦恭地单膝跪地,坦然如他真不知植物神的下落般,也不接这话茬。
宙斯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比起那位正儿八经、刻板到不会欣赏美色的长兄,还是风流成性、有时甚至都称得上饥不择食的海王波塞冬掳走美人的可能性要来得大一些。
但在海王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渡过数日后,众神之王的一切旁侧敲击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他懊恼地意识到,自己这回竟然猜错了。
也不知植物神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打动那位铁石心肠、刚正不阿的冥王出手庇佑,他可不是一位热情好客、富有正义感的主人。
他酸溜溜地说:“一定是他,常年被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缠裹,不苟言笑的长兄,分明久居阴暗的冥府,心里仍然留存着对纯洁美好的憧憬爱慕。看来万年不化的坚冰也会融化于言笑晏晏的雪肤花貌,神魂颠倒地立下盟誓,许诺做世间最忠贞的丈夫,亦或是最擅花言巧语的情人。”
赫尔墨斯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等待他的下令,心里真实的感受被完全隐藏。
“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任自然恩赐世间的稀有美丽在暗无天日的冥土埋没。有多少力量,就该做多少事情。令人窒息的空气是败坏血液的鸩毒,黑色幕盖下刮起寒怆的风,正如无情的刀刃般割裂光彩夺目的面庞。失了这份无价之宝,万物生灵都将蒙受不可挽回的庞大损失,丰挺的枝桠失去了神气、憔悴不堪,花朵丧气枯槁如弄丢了赦令的死囚。”
“我儿赫尔墨斯啊,速速前去,从丑陋的荆棘圈成的牢笼里,营救那最美貌的柔弱囚徒。”
赫尔墨斯心说阿多尼斯可不止拥有超群绝伦的美貌,更有不逊他人的决断果敢,肯定不会任由摆布的。但越挫越勇的神王并未放弃将植物神据为己有的念头,在把自己的见色忘义镀了层正气浩然的金光后,很快制定下了新的计划——邀请离群索居的冥王来奥林匹斯参加宴会,再由神使伺机潜入,寻隙把阿多尼斯拐到手里。
雷厉风行的结果,便是一封静静地躺在哈迪斯的桌面上的淡香请柬。
扫了眼内容后的哈迪斯微微蹙眉,毫不掩饰对奥林匹斯诸神沉迷酒宴的排斥,曲指一敲,暗冥之力在分明的骨节间汇集,那封簇新的请帖便碎成了一小撮白色的粉屑。
死神达拿都斯与自己的兄弟修普诺斯对视一眼,开口说:“尊贵的陛下,还请听我一言。”
在洁白的纸张上游走自如的羽毛笔便顿了一顿。
达拿都斯知道冥帝在听,心里稍稍一紧,立刻接了下去:“纵使我年轻识浅,也知坐拥穹窿天宇的主神并非是会时常惦念同胞情谊的仁善弟兄,哪管他总把光明磊落挂在嘴边,反复无常的天性也仍为众所周知的诟病。”
哈迪斯冷冷道:“废话少说。”
达拿都斯跟赫尔墨斯一起呆得时间稍微长了些,多少被传染了对方的说话风格,忘了陛下最反感就是繁词冗句,忙纠正道:“神王这般反常,恐怕另有所图。”
哈迪斯不为所动:“他不会得到任何机会。”
达拿都斯劝道:“若陛下连回复都不愿给予,想必会成为其梦寐以求的话柄,将不敬神王的头衔硬扣过来,再达成他的下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哈迪斯继续笔走游龙,显是对这话题丧失了兴趣:“既然如此,你便代为回复。”
达拿都斯汗如雨下:“不敢擅定内容。”
冥王的声线低沉醇厚,极富磁性,话语的内容却比最苦的胆汁更叫人难以下咽:“就写欢迎他以亡者的身份随时前来冥府拜访。”
——没死就别老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