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夏去秋来。
今天正是七月初一,但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炎热。
褚云攀正在淮芳二楼雅座里听戏,大堂的戏台上,若兰姑娘正一身鲜红嫁衣,甩着袖子,悲悲切切地唱着《啼花芙蓉》。
但今天的戏客们,却不怎么专心听戏,一是这出戏再好,听多了也有些腻味了。二是昨天京城里出了一场大笑话,那就是张家闺女在太子侧妃待选名单里被除名了。
这原本没什么,但结合几个月前新郎带着小姨子私奔这场大戏,倒是让众人暗爽了一把,感叹这叫报应。
褚云攀听着下面戏客讨论张曼曼的事情,唇角翘了翘。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太子贪图白家姑娘的美色,张曼曼只能让贤了。
“予阳,把小二叫过来。”褚云攀说。
予阳答应一声,就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小二就走进来:“这位客官,不知有何吩咐?”
“这出《啼花芙蓉》都唱好几个月了,怎么下集还没有?”褚云攀道。
小二脸上一僵,一脸为难:“快了快了。我们也在催,实在是写戏的那人还未写出来。”
褚云攀嗯了一声,望向对面的雅座,因为远,只瞧着似是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
褚云攀又想起上次在德明班跟叶棠采听戏,叶棠采在吃鸭子糕的样子,一只只黄澄澄的鸭子糕被她吧唧一口咬掉,唔,真好看。
“你们这里有鸭子糕么?”褚云攀说。
“鸭子糕?哦,我们这没有,客官想买回去哄小孩?”小二说。
哄小孩?他是想买回去哄媳妇……想到这,褚云攀垂下眼,他这样好像跟她太亲近了,还是保持距离吧!
“客官要的话,小的可以到前面的糕点铺买。”小二殷勤地说。
“不用。”说着就站起身来,“不早了,咱们走吧。”
小二连忙把主仆三人送下楼。
三人上了马,要往城北而去,路过书铺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三爷要买笔墨?”予翰道,他记得家里笔墨多着。就梁王殿下送的绩溪松烟就有好几块。
“下去买点东西。”褚云攀说着就翻身下马,把僵绳给了予阳。
予翰跟着褚云攀进书铺,以为褚云攀会挑选笔墨纸砚,不想他却走到一排排四书五经里面翻找,最后居然捧了好些书出来。
予翰一看,就惊了,只见全是四书五经的注解文。
“三爷……你难道想科考?”予翰脸上僵了僵,一脸不敢置信。
褚云攀俊脸红了红:“突然……又想考了,技多不压身。”
予翰那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他记得梁王不止一次地叫三爷走科考,但三爷死活不愿意,说褚家儿郎去科考,实在太可笑了。还说将来只去战场,不进科场。
褚云攀出了书铺,就翻身上马。
“哎,买什么好东西了?”予阳笑着说。
不想,褚云攀却一夹马腹,就走了。
“三爷,等等我啊!”予阳正要上马。
予翰却拉了他一把:“三爷买了一堆四书五经注解的书。”
“什么?三爷要科考?脑子被门夹着了?”予阳一脸不敢置信。
“反正好像是这样决定了。”
“但这事与咱们现在走的路不同啊?”予阳皱起了眉。
现在他们一边蛰伏,一边暗地里给梁王办事。梁王说,等到三爷十八岁,就出京去西北,投入康王麾下。
隐姓埋名地一步步向上爬,等打出了名堂,他又是曾经将门世家的褚家儿郎,不论西北还是应城一有空缺,康王定会举荐请示,皇上很会把兵权给褚云攀。
当然,想像很美好,现实挺残酷的。因为所有一切,都得打出名堂才能实现。
但战场不是科场,失败了还能重来一次。战场上失败了就是死!
当年梁王就问过褚云攀,问他想科考入仕还是上战场?
少年意志坚定,毫不犹豫地说要上战场,拼功名!
褚云攀骑着马一路飞奔而去,低头瞟了一眼放在身前的那一捧书。
明年二月,他就十八了,跟梁王约好这个时间会前往西北,但现在,还是先拖一拖。
只此一去,他可能就死在外面,跟他的那些叔伯一样,运回来的会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他与她不是真正的夫妻,他若死在外面,她再嫁即可。但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到时难免会有人嘲讽她嫁的男人不自量力。
至少他在此之前,考取功名,让她风风光光的,也让这段婚姻不至于成为一场笑话。
“三爷!三爷等等我们呀!”
身后响起一阵阵的马蹄声,却是予阳和予翰追上来了。
几人已经进入了长胜街,褚云攀也勒了马,让马慢了下来,缓缓地走着。
“三爷,你真要科考呀?”予阳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嗯。”走过定国伯府的正门,褚云攀抬起头,只见褚家大门楣破落,围墙灰暗失色。朱漆大门早已不再鲜红,兽头锡环黯亚,上面一排排的浮沤钉已经掉了好几个。
褚云攀垂头,让马拐了个弯,走向西角门。
远远的,只门小宗正蹲在西角门外,正跟一名少女说话。
那名少女十七八岁上下,穿着嫩黄色的比甲,头上梳着双环髻,一边戴着一个赤金梅花流苏簪子,典型的丫鬟装束,却通身气派。
那少女跟小宗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转身,朝着这边走来。经过褚云攀时,不由地抬头看了褚云攀一眼,然后垂首而去。
褚云攀华丽的眉目轻染寒霜,这名少女,他认得,是太子妃的心腹,名叫琴瑟!
因为是敌对关系,太子府上每一个人,褚云攀几乎都有印像。现在居然看到太子妃的心腹出现于此,褚云攀自然狐疑和警惕。
走到西角门前,褚云攀翻身下马。
“三爷,你回来啦!”小宗笑嘻嘻地说,他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不住地抖着。“今儿个又到哪个戏楼捧哪个花旦的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