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婉言推辞了贾家的求助,不过贾母也并不在意,她开始叫邢岫烟来,也未必真心想叫个外人帮着管家。当然,邢岫烟答应了更好,贾母一来重视邢家哥儿未卜的前程,二来宝玉也着实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贾母没强留,只嘱咐尤氏和李纨亲自将邢岫烟兄妹俩送出大门,又单独叫了一辆小车,让正德新收的丫头芳官和送黛玉的使唤丫头藕官坐。两个丫头虽然不舍园子里的生活,但贾母特别大方,不但赏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八件,更有赏银每人二十两。
就是花姨奶奶袭人一年辛苦下来也不过拿个这么多的数目,回想着豆官、葵官、茄官等人羡慕的目光,芳官二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得意。
芳官抱着个大包袱坐在左侧,不时翻着往轻纱帘外瞧去。街上行人如织,也有往来担卖货物的小贩,也有骑着信马由缰的公子,也有出了嫁三三两两逛街的小媳妇。
芳官满心羡慕:“我上次出来逛街还是三四年前呢!自从我爹娘将我卖了进贾府当差,我就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
藕官闷头吃饼:“亏得你还有这种好心情,我愁都要愁死了。咱们在贾家,虽然总被人在背后说是小戏子,可园子里的人也不为难咱们,如今一去邢家,咱们可就是两眼摸黑,什么也不知道。再者说,邢家哪里就比得上荣国府!”
藕官将早硬了的饼随手扔给芳官:“不是我说你!宝玉明明有意留你在怡红院,还悄悄嘱咐了四儿来告诉你。你说说,这要是换了葵官她们几个。还不巴巴儿地凑了上去!”
芳官啐着笑骂道:“宝玉可不是睁眼的瞎子!你别忌讳我说诳语,咱们梨香院出来的这些拜把子的姐妹,除了龄官和我,宝玉没一个看上眼的!”
藕官一撇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自己和龄官怄气,何必借着机会遍贬低我们?我是比不得龄官。有蔷二爷捧着,连娘娘都夸赞她模样性子都是难得的一等一,可和你比,我只不服气!”
芳官笑挨着藕官,两人正说着,忽然马车外面陪车的老婆子高声往内传道:“两位姑娘,咱们大小姐与少爷往西街去了。你二人先随着管事回府,自有林姑娘安置你们。”
芳官忙挑开帘子往远处张望,她见邢岫烟坐的轿子转进了西大街,芳官忙将包袱扔给车内的藕官,说着就要往下跳。唬的那婆子一把按住芳官。
“你这老妈妈。好不懂规矩,我如今是姑娘的人,没有奴婢不追上去服侍的道理。”
这车虽然是贾家的车,但跟着的婆子却是邢岫烟的心腹之一。那婆子满脸带笑,可语气并不客气:“姑娘还年轻,不懂我们府里的规矩!进了邢家可不比在荣国府,我们家处处都讲究个规矩,姑娘是新来乍到,分派你们什么活计。这可是美莲、美樱两位姑娘说了算。再不济,还有篆儿姑娘。芳官姑娘可别忘了,你是贾府老太太指给我们少爷使唤的丫头,可不该只顾着往小姐身前凑。”
芳官被噎了彻底,藕官见那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忙将她拉扯回车厢内:“你和那老货理论什么。”
“你懂得什么!咱们是老太太给的。我又是正德少爷亲自要去,不趁着这个功夫好好杀杀她们的威风劲儿,将来怎么在邢家立足?”
这些小戏子里,藕官与芳官做好,虽然二人也时常拌嘴,但藕官向来信服芳官的判断。
眼瞧着外面的人不肯往她们出去,藕官无奈道:“先跟着车进府就是,你没听那婆子的话嘛!少不得有人要等着给咱们一顿排揎呢!”
芳官不死心的又拉了青纱帘幔,邢岫烟的小轿已经彻底消失在西大街,她只能讪讪的抽手回来,与藕官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凤尾胡同去。
且说岫烟和正德合坐了一辆二人小轿,行至西大街四通车店的时候,岫烟叫两个家丁暗暗雇了一辆不出彩的四轮玄色盖乌木顶的马车。将邢家自己的小轿安置在车店后院,只叫了个跟着正德的小厮在这里看着。岫烟领了四五个家丁,驾着车马就往镇抚司来。
镇抚司外的军官听说马车里坐的人要找宋千户,而且对方自称是宋千户的亲戚,这次是来投奔的,军官忙丢了不敬之意,往里通禀。
宋晨正与几个百户议事,听人回报是自己的家一个远亲来投奔,宋晨没由来一怔:“你肯定说是我的亲戚?”
那军官忙赔笑道:“问了好几遍,确实这么说,他家的家丁还说,只要爷出去见了便知是谁。”
宋晨一笑:“咱们镇抚司向来是找人麻烦的地儿,名声可算不得好,连朝中的几位阁老每每经过这大街,听说都爱叫抬轿子的轿夫绕道走。如今不想也有人主动上门来寻我!也罢,等我出去瞧瞧!”
宋晨将刚刚的来的一个物件认真放置怀中,并不假他人之手,大踏步就出了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