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肖胄听闻,不禁面有惧色,心里更是为难。连那青年才俊秦桧也一面研墨,一面看向自己。那粘罕不容他还有什么思虑,开口逼迫道:“韩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韩肖胄沉吟一下,缓缓道:“凡事以大局为重,韩某近日旧病复发,此次从相州进京,这一路又受了不少惊吓,全仗敢战士沿途照应。此行若是上夹山劝天祚帝,恐怕天祚帝未见到,却先见牛头马面了!”
众人闻听韩肖胄此言,一时无以应答,面面相觑。那粘罕愣了半晌,突然冷哼一声,道:“本帅当你大宋有什么好主意,原来你们把宝押在一个行将就木的病夫身上,这不是取笑我大金吗?”说着一股无名火发作,一掌拍在桌上,茶碗里的茶都被震得喷溅出来。
赵构、汪伯彦不禁面露尴尬之色。韩肖胄站起来,向众人鞠躬道:“下官罪过,下官罪过。”
那青年才俊秦桧瞟了众人一眼,斗胆走上前对赵构拱手道:“王爷,可否让秦桧说几句话?”赵构黯然摆手,“请说。”
秦桧整衣敛容,淡然道:“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况天祚帝已是强弩之末……”众人看着他,不知这小子是谁,红口白牙,一看就是机灵卖乖的家伙。汪伯彦边笑边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小徒秦桧,非但诗文俱佳,而且精通测字,所卜之事,无不应验。夫子忧心前路,不妨跟他测个字,除却心中疑虑。”
韩肖胄不以为然,随口道:“好,下官就以韩肖胄的‘肖’字请教。”
秦桧沉思片刻,道:“这‘肖’字,若加上个水部,便是‘消’,这是叫阁下大难当前,无所畏惧,消国家之灾、民间之害,虽势如水火,亦当奋不顾身。”汪伯彦不住点头称赞,大叫:“说得好!就这么办!”
韩肖胄不由额头直冒冷汗,反驳道:“韩某以为不然。这个‘肖’字,如果再加上个鬼部,就是个‘魈’字。韩某此去夹山,岂不成了夹山之魈?”
粘罕不耐烦地跺跺脚,道:“你们鬼鬼祟祟商量了半天,捉天祚帝,你们大宋能不能办?如果你们不办,我大金可以发兵,但是在发兵之前,你们得先给二百万两银子,否则我大金一兵不发。”
汪伯彦为难地看着韩肖胄,“你看这?”韩肖胄依旧推辞。赵构也一脸犹豫不定的神情。秦桧道:“恕晚辈斗胆进言,韩大人,您屈驾上夹山劝降天祚帝,宋金便可不战而胜。可是大人您却偏偏置身事外,任凭生灵涂炭,道义何在?”
韩肖胄一怔,没想到这小子能说出这番话。
秦桧又道:“再说大人身为国家重臣,明明可以为朝廷省下二百万两银子,却拒旨抗召,一意孤行,忠义何在?”
韩肖胄又是一怔,眼前这小子小看不得,句句直中要害。
秦桧继续道:“莫非大人一定要陛下三顾昼锦堂,才请得动您上夹山吗?”汪伯彦也趁机连连附和。
韩肖胄被说得难以自持,坐立不安,又羞愧难当,却无言以对。此时,粘罕在旁怒道:“本就说好金宋合盟,共同发兵,现在你们不但一个城池没打下来,让你们去劝降天祚帝还推三阻四,这样的合盟有何意义?在我看来,这纸合约要重新写过!”说罢,起身掀翻凳子,愤然离席。
九王爷赵构急忙快步追上,道:“大帅,大帅请留步!”
粘罕一行人回身,只见赵构手一挥,宫人们便抬着数个礼箱而来。
赵构道:“这是大宋皇上送给大帅的见面礼,请大帅笑纳。”
金兵上前仔细清点这些金银珠宝。在一旁的翎儿见此情景,不禁暗自心惊。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奇珍异宝,惊叹道:“这么多的稀世珠宝!”粘罕冷冷道:“这些算什么,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他们的皇宫内苑里。”翎儿天真地问:“真的?”粘罕低声道:“早晚有一天,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金兵一行人把沉甸甸的礼箱一箱箱搬上大篷车。九王爷赵构对粘罕拱手道:“劝降一事,小王一定会办好,请放心!”粘罕冷哼一声,一行人各自上马,赵构等人作揖相送。
却说岳飞、王贵一行告别韩肖胄,在东京闹市中缓行,突然出现一座气势雄伟、富丽堂皇的五层酒楼,正是汴京有名的“樊楼”。王贵看到“樊楼”,忍不住喊道:“大哥,咱们好不容易到了‘樊楼’,要是不痛快喝几壶,不就白来汴京了吗?”岳飞抬头看去,一片眼花缭乱。每层楼的栏杆旁都有姹紫嫣红的美人,不时向下面的人群摇动彩巾、撒下鲜花,招揽顾客入内。岳飞道:“不可生事,快走。”
话音未落,街道上突然出现一阵争吵声。岳飞回身去看,只见两名金营的大力士各提四坛酒,醉醺醺地从台阶上下来。里面冲出四五个店小二,上前要抢回酒坛,其中一个道:“你们还没有付钱。”但这金国力士不容他说完,就一脚踹去。可怜小二抱着肚子翻出一丈远。其他几个一见,连忙上前去争夺。可他们哪里是这力士的对手。那力士蹲身使出一个扫堂腿,两名小二就被扫入人群。围观百姓轰地一下退散开来,又怕又惊,向力士发出不满的嘘声。此时却有一位壮汉将小二扶起。
只见那壮汉指着这两位金国力士大声斥责道:“喝酒付钱,天公地道,难道北蛮子在盛京酒楼里都是白吃白拿的吗?”民众听闻此言,齐声叫好,有的甚至鼓起掌来。这壮汉也不多说,走上前去争夺酒坛。这壮汉自是武艺高强,浑身是力,可是那两名力士也不相上下。僵持一段时间,那壮汉一个腰肘将其中一个力士弹了出去,另一个却死死抱住这壮汉,使其手脚施展不开,动弹不得。被弹开的力士早已气急败坏,直接将手中的酒坛向这壮汉头上掷去。眼见酒坛和壮汉的脑袋就要开花,突然,空中伸出一只健壮手臂,像鹰爪般稳稳抓住酒坛。人群不由发出惊呼,众人纷纷叫好。此人正是岳飞。
岳飞提着酒坛,稳稳放在地上,众人暗暗吃惊,只有王贵在一旁得意扬扬地笑着。岳飞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道:“你们没听小二说吗?这酒贵得很,砸了得有多可惜啊!”
那两位金人力士正气不打一处来,见有人阻拦,回头招呼附近金兵一起杀将上来。王贵看得心一热,手头痒痒,也加入混战。这些金兵怎是岳飞、王贵,还有那壮汉的对手?不一会儿,三人就将这些金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两位力士见情势不妙,只好率领那些金兵灰溜溜地跑了。
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一个劲儿地叫好。那壮汉走上前来,对岳飞抱了一下拳,道:“喂,你够厉害的,有本领,多谢出手相救。你是什么人啊?”
岳飞回抱一拳,道:“我是河北宣抚使刘韐刘将军麾下,岳飞。”王贵也对那好汉道:“好汉,我叫王贵。”
壮汉道:“俺叫牛皋!”
岳飞道:“牛兄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投身行伍,创一番功业?”
牛皋道:“俺也一直这么想的,等回去安顿好俺娘,就去平定军找你们!”
岳飞、王贵一起抱拳,说道:“那好!咱们就说定了,后会有期!”
牛皋抱拳,道:“后会有期!”
岳飞目送牛皋健步如飞地渐行渐远,回头看到李孝娥。李孝娥正赞许地看着岳飞,见他也看着自己,不禁脸一红,低下了头。
岳飞一行在街市上帮李孝娥寻访一番,终无所得,只得回到皇宫的城门之下,等了半晌,韩肖胄才从皇宫里走出。管家迎上前来,他摆摆手,看着李孝娥道:“孝娥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岳飞回话:“老爷,李小姐亲人已离开汴京多年,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李孝娥黯然道:“韩老爷,我已经无亲可投了。”
韩肖胄看着李孝娥悲伤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道:“孝娥姑娘,你不要难过,暂且随本府回去可好?”
李孝娥连忙谢道:“谢谢韩老爷。”
话分两头,且说在那山贼张超寨内,张用正一边啃着骨头,一边不屑地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十几号马贼。只见贼首张超打着赤膊、裹着绷带,愤恨地道:“我不管他是谁,是哪路神仙,反正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众喽啰也一起道:“对,一定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