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之所以叫林家村,是因为这个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都姓林,他们本就是一族的,所以以姓冠村名,就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当然,每个时代每个地点,都不可避免迁居一事,所以林家村里也有几户从外地迁居而来的外姓人家,而在这些人家里,又有一户十分特殊的住户。
说他特殊,首先,这家人的人口组成单一,仅有一个小哥儿,带着个年仅三岁的小汉子;然后,这个小哥儿十分年轻,大概只有十五六的样子,长得还十分漂亮,瓜子脸,桃花眼,高琼鼻,皮肤白嫩,气质清冷,特别是眉间象征着哥儿的朱砂痣,鲜红欲滴,为这么个清俊的人儿,染上了些许魅惑,只是这身子,却着实单薄了些,彷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在一群朴实健壮的庄稼汉里,显得格外突出;最后,这家的小哥儿姓吴,这家的小汉子也姓吴,可是,小汉子管那哥儿叫的是“阿母”,可见他们是mǔ_zǐ关系,并不是兄弟了,其实在这里,孩子一般是跟着爹爹姓,哪怕是死了汉子的鳏夫,或者又改嫁给别的汉子,孩子也没有跟着阿母姓的道理,改姓也只能改成他改嫁的汉子的姓,所以这就让林家村的人们感到很奇怪,因为跟阿母姓,只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未婚哥儿被汉子糟蹋了,不想让孩子跟汉子姓就跟自己姓,另一种就是压根就不知道孩子的爹爹是谁的,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那些小倌馆里的小倌身上,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会引起一阵喧哗,第一个还好点,最多背后议论几句再叹称一句可怜,但如果要是第二种的话,怕是脊梁骨都要被人家戳烂。
这天,钱宁像往常一样给自家在田里辛勤劳作的汉子送午饭过去,路过吴子语家时,发现他家大门还紧紧闭着,撇撇嘴一脸嫌弃地嘀咕道:“嘁,果然是身娇体弱的公子哥儿,这都大中午了还在睡,懒成这样,田里都长草了,自己不干指望着谁养活你不成!”说完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离开,忽然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小汉子,看见钱宁,扑过来一把抱住钱宁的大腿,仰着头哭着说:“呜呜呜,宁阿么,阿母睡觉觉不理小楠,小楠叫不醒他。呜呜呜,小楠好饿。”
看着吴楠眼睛都哭得和灯笼没什么两样了,钱宁眉头一皱,他心想:“这吴子语怎么回事啊!小楠才多大的孩子啊,饿坏了怎么办?懒也不是这个懒法啊!简直太过分了!”钱宁自己也是个哥儿,嫁给林虎三年无所出,所以格外喜欢小孩子,哪怕他见不得吴子语那副假清高的模样,但是对吴楠,还是很喜欢的。于是他弯腰抱起吴楠,用手拽着衣袖轻轻擦去吴楠的眼泪,柔声安慰道:“小楠乖,不哭了哦,把眼睛都哭肿了,宁阿么可心疼了!宁阿么带你到我家吃好吃的去,咱们不管你阿母了哦,让他睡吧。”
“呜呜呜,要阿母。阿母、阿母叫不醒。呜呜呜,小楠要阿母。”
“好好好,要阿母,咱们去把阿母叫醒。乖小楠,不要哭了,心疼死宁阿么了,看这小眼睛肿的。”钱宁没有办法,只得抱着吴楠进了大门,朝着卧房走去。
钱宁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还躺在床上的吴子语,顿时火冒三丈。
“吴子语,你也太过分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饭也不做,你自己想挨饿别拉小楠一起啊!赶紧起来,装什么死!”
吴楠被钱宁这突入起来的狂躁语气吓着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呜呜呜,阿母。”
“小楠不哭哦,乖。”钱宁一个劲的安慰吴楠,但也逐渐发现事情不对了,按理说他刚才那么大动静,就算是睡死了也该醒过来了的,怎么这吴子语半点动静都没有,跟死人一样。猛然间钱宁想起前天和自家阿母的对话,阿母当时好像随口说了一句那家公子哥儿好像病了,还挺严重的样子。
“不会吧?”钱宁心里一紧,连忙放下吴楠,走过去伸手探吴子语的鼻息,却感觉不到丝毫气息。
“天,死了?怎么会!”
钱宁一阵慌乱,也顾不上一边的吴楠了,狂奔出门,边跑边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事了!吴家出事了!”
因为吴子语的家离村子中心较远,这一带基本上靠近农田,只有熙熙攘攘的几户人家,所以钱宁这一嗓子,首先惊动的是田里正在劳作的汉子。
“怎么啦这是?出什么事了!”一个汉子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问道。
“不知道啊!谁啊这是?”另一个汉子答道。
“嗨,虎子哥,好像是你家夫郎,喏,你看,跑过来了!”林海对林虎说完,还用手指了指。
“不可能吧?”林虎有点不信,朝着林海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钱宁冲他使劲摇手。
“虎子,出大事了,吴子语死了!”
“啊!不可能吧?”钱宁这一嗓子,震惊了田里所有的汉子,毕竟像吴子语这么漂亮的哥儿不多见,汉子们就算对他没什么心思,也愿意多看两眼,所以听闻这件事都有点不敢相信。
“哎呀,是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我亲自试了鼻息的,都没气了。”
“走,去看看。海子你去把村长叫过来。”林虎嘱咐完林海,率先扛起锄头走出田地,朝着吴子语家走去。后面的汉子除了林海去叫村长了,其他都跟着林虎走了。
待林虎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吴家时,吴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卧房里也有些哥儿,正准备打些清水给吴子语擦拭身体,吴楠被一个小哥儿抱在怀里,正哭得上气不接下。而门口看热闹的人,此刻正在窃窃私语。
“唉,造孽哦!年纪轻轻就去了,可怜那小汉子三岁就没了阿母!”
“是啊!这吴家本来就只有这小哥儿勉强撑着,如今他一去,那小汉子可怎么办啊!”
在一片惋惜声偏偏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嘁,要我看啊,死了才好呢!免得到处勾搭汉子。”一个穿着艳丽、长相清秀的哥儿边磕着瓜子,边幸灾乐祸地嘲讽道。
钱宁赶过来刚好听见这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林园,你怎么说话呢!”
“哟,我怎么说的你耳聋没听见啊!”林园和钱宁一向不对盘,见钱宁指责他,语气也冲了起来。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那吴子语长得一张狐媚脸,还带个没爹的野孩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紧人!八成是哪个勾栏院里跑出来的。许他勾引汉子,还不许人说啊!我呸,提他我都嫌脏!”钱宁话都没说完,就被林园一顿抢白。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就劝道:“园哥儿,少说几句,人都去了,积点口德吧!”
“哟,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当初在背后把人家八辈祖宗都骂完了,你怎么不想想积点口德?”
林园这话把劝的那人咽了个面红耳赤。钱宁就是看不惯林园这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于是又开口道:“不管怎样,如今人都死了,死者为大,你不知道吗?而且你平心而论,亲眼看见人家勾引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