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满面堆笑的说道:“老爷放心罢。mǔ_zǐ均安。”
柳湘莲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我能进去了罢?”
“这可使不得。”嬷嬷慌忙拦住,开口说道:“刚生了哥儿,房内腌臜的很。得收拾妥当了才行。”
柳湘莲木然点了点头,想了想,隔着窗子喊道:“三妹你好生歇息,我先出去挂弓箭。一会子再来陪你。”
说罢,又拽着廊下的丫鬟婆子们好生嘱咐了一通,又命厨房传膳,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子,方才带着小子们出去挂弓箭。
同时也打发了家下人等到各处报喜。
等到柳湘莲再次回来的时候,尤三姐儿正守着哥儿躺在床上。
小小的哥儿被一张大红色的襁褓裹着,红彤彤地,正安然睡着。尤三姐儿枕着胳膊躺在哥儿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襁褓。
柳湘莲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握着尤三姐儿的手悄声说道:“劳累你了。”
尤三姐儿微微一笑,轻声回道:“说什么呢。”
柳湘莲又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长安城送信儿了。”
尤三姐儿点了点头,又笑问道:“你想好了给哥儿取什么名字没有?”
自打尤三姐儿怀了身孕,柳湘莲每日必翻一回书,说是要给哥儿取个最好的名字。只可惜转眼过了几个月,柳湘莲却还没有定下名字。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也不知道柳湘莲有没有个章程。
柳湘莲闻言,便笑道:“想好了。《楚辞》中曾有诗云怀瑾握瑜,咱们家的哥儿就叫怀瑾,小名儿瑾哥儿。你觉着怎么样?”
“瑾哥儿,瑾哥儿……”尤三姐儿念叨了几遍,不觉笑道:“我觉着很好。”
寓意也好,叫着也好听。
就在尤三姐儿生了瑾哥儿的第三天,陈氏便风尘仆仆的从长安赶了过来。
她是算计着尤三姐儿的预产期过来的。除了想早点儿见见三姐儿,也是为了帮衬三姐儿办好满月礼和白日。
毕竟柳湘莲父母双亡,家中并没有个可靠的长辈。之前尤三姐儿备嫁时还有积古的宫中老嬷嬷照顾,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倘若再让老嬷嬷帮着办满月,就不怎么妥当了。
而尤三姐儿刚刚生了哥儿,还得做月子。实在不能劳累。
母女两个多年不见,自然有一番私密话好说。陈氏稀罕宝贝似的先看过了自己的外孙,当晚便跟尤三姐儿住在了一间房内。反倒将柳湘莲撵到了客房去住。
“……你舅舅一家人,除了老太太老太爷年纪太大了不能劳累,剩下的也都往这边赶了。瑾哥儿满月之前必定能到。你大姐姐二姐姐也都能到。你四妹妹去年嫁了人,应该是从江南往这边儿赶。我因急着动身过来,就没带宝哥儿。宝哥儿在家闹了好一场,非得要跟过来。最后还是你老爷发了话,他随后跟着你老爷过来。你老爷和你舅舅都告了两个月的假。要不是圣人打量着你舅舅和女婿的颜面,只怕都不能允了这次的休假……”
夜凉如水,陈氏尤三姐儿并肩躺在床上,陈氏絮絮叨叨地说着长安城内的各家人事,尤三姐儿便在陈氏不急不缓的声音中慢慢熟睡。
陈家众人并尤家父子果然敢在瑾哥儿满月的时候抵达了西海沿子。陈珪同时还带来了圣人赐给瑾哥儿的一只镶金点翠的长命锁。
陈桡抱着那么一点大的瑾哥儿颠来颠去,一面打量着瑾哥儿的眉目一面在柳湘莲面前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哥儿这眉眼鼻子,果然跟我特别像。”
柳湘莲看着陈桡的模样儿,简直就有些无语了。
也不知道是家学渊源还是怎么着,陈桡年少时节还存着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拘谨,如今年岁渐长,这性子倒是愈发趋近了其父陈珪。又因他乃翰林学士出身,况且又是清流名士徐子川的女婿,为人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岳父的大儒风范,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愈发的朗朗如明月。
就连圣人都忍不住赞了几回。只说陈桡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更赞陈珪是“后继有人。”
柳湘莲对着这么一个继承了舅父性情的大舅哥,自然十分没脾气。
因着柳湘莲位高权重,前来参加瑾哥儿满月礼的陈珪父子更是简在帝心,瑾哥儿在西海沿子扮的满月礼也十分热闹。
宾客如云门庭若市,前来道喜者络绎不绝。尤其是西海水师的高层将领以及西海郡的五品以上的文官们,都到齐了。
陈珪冷眼瞧着满月宴上赫赫扬扬的这一群人,骇然想起了当年在西海沿子拥兵自重的南安郡王。
陈珪素来都是个未雨绸缪、谨慎小心的脾性。他从来谋的都是家族的长久基业,而并非是一时的煊赫风光。
虽然熟知圣人并非是多疑寡恩之人,但西海沿子远在长安千里之外,如今在柳湘莲的治理下,又是兵强马壮,钱粮丰盈。尤其是柳湘莲最为重视的坚船利炮各种火器,随着近一年来西海水师屡屡打败了前来寇边的海寇们名扬天下。
朝中很有一等人眼红西海沿子的膏腴,纷纷在圣人跟前儿进言。
虽说圣人身旁还有陈珪替柳湘莲不断斡旋作保,可随着西海沿子的兵马越来越强,赋税越来越丰厚,再加上那些有心人的撺掇进谗,还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生出猜忌之心。
陈珪想到这里,便趁着满月宴后,将柳湘莲叫进书房。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在西海沿子也呆了小三年了。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珪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两种说法,一种是柳湘莲舍不得自己创下的基业,不想离开这里。一种是柳湘莲有长远之计,会想出安抚陛下的方法。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柳湘莲在微微沉吟之后,竟然开口问道:“舅父,如果我想挂印而去……不知道您怎么看?”
陈珪闻言大骇,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柳湘莲沉默一回,开口说道:“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了。舅父您也知道,我生性惫懒,原不曾考虑过入朝为官。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功绩,全都是为了三姐儿之故。可是我却发现……”
柳湘莲便将三姐儿怀孕时自己却因为公务缠身不能陪伴在三姐儿身边,甚至反倒要劳累三姐儿给自己做药膳补身之事娓娓道来。末了真情实意的说道:“我如今已是位高权重,也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便是这会子告老还乡,也不算是半途而废。况且以我如今的能力,也可以保证三姐儿mǔ_zǐ不受旁人欺压,不必为银钱之事烦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恋栈权位……人生苦短,倘若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便是创下偌大功绩,又有什么用处。”
说的陈珪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柳湘莲居然还有这般想法。
倒是省了他的口舌了。
只是柳湘莲这般想法虽然是为了同三姐儿长相厮守,终究还是不妥当的。
只因当今并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枭雄人物。自从圣人登基以来,只要是曾经辅佐过他且没犯下大错的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或者安享尊荣之人。
当今如此器重柳湘莲,甚至不惜在他弱冠之年便许以高位,肯定也是对柳湘莲寄存希望的。
如今柳湘莲为了能与发妻长相厮守挂印而去,知道的会说一声人品风流,不知道的只怕要猜测圣人是无容人之量。
陈珪是想保全自家人万世长安,却也不想伤害了圣人。于是便向柳湘莲谏言道:“等我这次回京便向圣人谏言,把你调回长安……如今西海沿子打造坚船利炮并火器之事,已见成效。圣人有意让各省效仿西海沿子。更有意在京中也建造火器营。恰好兵部尚书杨大人因年事已高,自觉精力不济,几次递了告老的折子,圣人已经有了应允之意。这么一来,兵部尚书之职便空了出来。我可以向陛下建议,让你接手兵部,同时负责掌管新建的火器营。圣人必定答应……”
“到时候你带着三姐儿和瑾哥儿回了长安,兵部尚书除了战时之外,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事儿,你也可以清闲下来了。”
这主意倒是正中了柳湘莲的心愿。他欣然应了下来。
只是碍于瑾哥儿如今年纪太小,禁不住奔波劳苦,希望能等到宝哥儿过了周岁之后再返回长安。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况且柳湘莲在西海沿子任节度使,任满五年再调动,更符合朝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