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太太的解释虽然牵强,然为尊者讳,尤子玉身为人子倒也不好质疑什么,只得赔笑称是。
唯有兰姨娘顺着杆儿往上爬,听了尤老太太一番话,登时跪在地上碰头有声,开口央求道:“贱妾知道自己出身寒微,见识鄙薄,不能胜任教养姑娘之责。还请太太看在四姑娘也是老爷骨肉的情分上,继续教养四姑娘罢。贱妾给太太叩头了。”
兰姨娘的算盘打得精,却也是看出陈氏的厉害有些灰心罢了。盖因她冷眼瞧着,自打陈氏嫁进尤家,不但御夫有术,且在尤三姐儿的帮衬下快速掌握了尤家内宅大权,又替尤子玉生了嫡长子,桩桩件件一出接一出的上演,就连老太太并外院儿的管事买办们都没能在陈氏的手底下讨得了好儿,更别说自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眼瞅着就要人老珠黄的姨娘了。
兰姨娘虽然是个掐尖卖快喜好显摆的轻薄人儿,却也很有自知之明。自打旁观了陈氏吊打尤家亲戚的种种举动,便知道单论手段心性,自己这辈子也别想正面赢过陈氏。
至于耍阴谋诡计暗害了陈氏这等小伎俩,兰姨娘既没胆子也不屑去做。只因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明白自己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到底是罪臣之女,且又是以尤子玉侍妾的名分被抬进尤家的。
本朝有祖制,凡妾不可以立为妻。
尤子玉身为朝廷六品主事,且又有仕途向上之心,自然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以妾充妻之事被人菲薄,给言官御史弹劾他内帏不修的机会。
更何况尤氏mǔ_zǐ贪慕虚荣,当初既娶陈氏孀寡为妻,看重的便是陈家的权势富贵,意欲以婚事联姻争得陈家帮扶,以便在朝中形成守望相助之势。又怎能容忍仕途大业被内宅一个卑贱的姨娘破坏?
所以兰姨娘看得十分明白。知道陈氏既有夫家敬重,又有父兄撑腰,且替尤家生子有功,这当家太太早已是稳如磐石。倘或她真的想不开要对陈氏出手,别说目下已无机会,即便侥幸成功,陈家众人可都不是吃素的,也不会放过她。即便真的有个万一放过了,届时也不过是尤子玉守孝一年,再娶继室罢了。再进门的继室,恐怕也容不得她这个替老爷生儿育女的“宠妾”。
既然得不偿失费力不讨好,兰姨娘就不会犯蠢。
更何况陈氏虽然性情泼辣刚烈,也曾借抄写佛经之事狠狠惩戒过她,但自兰姨娘服软老实后,陈氏倒也不曾背地里使出阴谋诡计的害她。纵使仍旧腻歪不喜,也不过是不闻不问冷眼相待,权当内宅里没她这个人罢了。
陈氏品度良久,又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为了女儿的前途,忍羞含臊的准备抱住陈氏的大腿。所以才会有今日四姑娘给尤老太太请安起晚了的事儿——
兰姨娘原本打算着,不拘尤老太太与陈氏怎么开口,她都会想法子顺着这话提出想要陈氏教养四姑娘之事。就算陈氏此时不允,兰姨娘过后仍会向陈氏表白效忠,只求陈氏的谅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兰姨娘相信一个和离改嫁都不忘带着自己女儿的人,总归会有一副慈母心肠。
只是兰姨娘并没想到,自己竟然一头儿闯进了尤老太太与陈氏的斗法中。如今尤老太太借着发作四姑娘之事敲打陈氏不成,反倒被尤子玉撞个正着。倒是给了陈氏扮贤良装大度的契机。
果然陈氏一面连消带打的给老太太上了眼药儿,一面向尤子玉开口替她们娘儿两个求情。兰姨娘索性趁此良机将心中思虑之事当面抛出——
她就不信陈氏能做出贤良装了一半就过河拆桥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