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儿看着陈氏满脸窃喜真心实意的模样儿,只觉得两人着实有代沟,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只得说道:“我只听说荣国府的老太君长幼不分,把承爵的大老爷赶到马棚边儿上的小偏院儿住。自己却带了小儿子媳妇住在正院儿里。生了个带玉的哥儿,便宣扬的全天下没有不知道的。可见是户轻狂没规矩的人家儿。大姐姐本来就性子软,不肯与人争执的。倘或嫁进这样的人家,只怕有苦头吃了。我劝你们也不要被权势富贵迷了眼睛,还得替大姐姐考虑才好。”
陈氏没想到三姐儿竟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原还满心满意的替大姑娘欢心。此刻听了三姐儿一顿抢白,登时气的柳眉倒竖,掐腰啐道:“今儿没玩了是怎么的?我瞧你才是满嘴的胡沁。谁家过日子没个狗皮倒灶的事儿,偏你就拿着人家的短处不放。人家好不好,也是侯门公府,大户人家。你瞧着不好,你还般配不上呢。说什么为了权势富贵卖女儿,这话忒难听。别说他们还没将大姑娘送给什么王爷宰相的当小妾,便是真送过去了,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大姑娘命该如此。退一万步,也轮不着你一个后娘带来的妹妹替她可怜。你……哎呦……”
陈氏说着,只觉腹中阵痛,忙的捂住八个月大的肚子哎呦个不停。三姐儿见状,忙上前扶着陈氏在榻上靠着。又命小丫头蓁儿去唤郎中来。陈氏任由三姐儿替自己顺气安抚,一壁说道:“我说你今儿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可别乱说话。好不好的,别叫人家背地里骂你,说你是见不得人好!”
三姐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也不敢同陈氏争执。一时小丫头子带着郎中进来诊了脉,并没有什么病症。不过开了复安胎的方子去了。
这里三姐儿服侍着陈氏在自己房中睡下。眼见陈氏吃了安胎药睡得安稳了,方才出了房门,只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回。如今乃是秋尽冬初,园中百花凋敝,枝叶枯黄,并无可赏之处。
三姐儿也有些经不住冷风吹,便转了身子回房。至大姑娘门前经过,只见房中并无人在,只有门上两个小丫头子坐在门槛子上翻红绳儿。见了三姐儿,忙起身问好。
三姐儿便住了脚,向两人问道:“你们大姑娘呢?”
其中一个回说方才上房派人来找,大姑娘这会子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儿。
三姐儿听了这话,便不再多问,径自回房续写书信。刚动了没有两笔,只见二姐儿手里捧着一碟儿枣泥山药糕进来,因笑道:“厨房里才做的热糕,我瞧着不错,带来同你一起吃。”
说罢,一壁将糕放在桌上,一壁挨着三姐儿坐了。悄声儿悄气儿地咬耳朵道:“你方才同妈在屋里吵些什么,吵的那样大声儿,连我在那屋里都听见了……”
三姐儿无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并没答言。
二姐儿却没留意到三姐儿的神情,只满脸艳羡的说道:“真好。听说大姐姐出了孝就要嫁到宁国府去了。到时候便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了。”
三姐儿心说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何况有了善始未必有善终,没个一二十年兴许就要抄家灭族的了。
只是这话总不好现在说,只能摆手说道:“还没定准呢,况且又是在孝中,且不要乱说。叫外头听见了,对大姐姐不好。”
二姐儿便悄悄笑道:“我省得的。我也只是跟你说了便罢。除你之外,叫我去跟谁说呢?”
正说话间,只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儿。三姐儿少不得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一时蓁儿掀了帘子,大姑娘带着贴身服侍的两个丫头进了来。面儿上含羞带怯的,向三姐儿说道:“听我屋里的小丫头子说三妹妹方才找我,我也不知三妹妹有什么事儿要同我说,便过来瞧瞧。”
二姐儿三姐儿忙起身笑着让座,又命蓁儿倒茶来。
大姑娘便在窗下坐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儿上扭扭捏捏的,倒把她不好意思的。三姐儿度其言行,便晓得尤老太太只怕将宁国府一事同她说了,不觉暗暗地皱了皱眉——
只瞧大姑娘这副形容模样,恐怕也是极愿意的。三姐儿思及此处,不觉想到方才陈氏嘱咐她的话,所谓疏不间亲,倘若连大姑娘自己都没觉出不好,她却说出那些话来,反倒像咒人似的,会不会因此招人埋怨枉做小人。
可是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