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陈珪下衙,冯氏一壁替陈珪宽衣解带,换上家常衣服,一壁向陈珪提及白日之事,又犯愁该如何应对周家。陈珪一时也想不到太好的法子来解决此事。凝神想了一回,不觉皱眉,厌烦的道:“早知如此麻烦,当初还不如换一位女先生罢了。读书识字的先生甚多,很不必在这一颗树上吊死。”
冯氏听了这话,不觉开口替吴先生解释道:“我倒觉得这位吴先生人很好。只不过命不好,摊上了那样的婆家罢了。何况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又不是她的错。我们怎好因旁人之故,迁怒于她?”
陈珪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又不是衙门里的青天老爷,还给他们断官司分对错不成?再者说来,清官也难断家务事,何况她家那位婆婆又是那样难缠的人。我只怕她自己立不起来,反倒牵连了婉姐儿的名声儿。咱们家已经够乱了,我可懒得理会旁人的家长里短。”
言罢,倒是十分坚持叫陈家辞了这位吴先生,另换一个清静的来。
冯氏皱眉,一声不言语。半日,说道:“老太太和蕙姐儿都很喜欢她呢。何况她才来我们家教书,也没犯甚么错,只因为这么一件事儿,就撵了人去,也太冷情了罢?我也难向我嫂子交代不是?”
陈珪这才想起,这位吴先生还是冯氏的长嫂小孙氏荐了来的。听说这位吴先生同冯氏的长嫂还相交甚好。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不好不言不语的,就将人撵了去。何况他如今还有一件事儿,要求到大舅哥的头上去。既这么着,更不好为了吴先生的事情扫了小孙氏的颜面。
陈珪思及此处,低声嘟囔了一句“麻烦”,刚要开口说什么,又有上房的小丫头子来传晚饭。陈珪便住了口,因说道:“先去吃饭。吴先生的事儿,以后有暇再说罢。”
冯氏答应着,跟在陈珪身后一路逶迤至上房。彼时早已是掌灯时分,上房里亦是灯火通明。因晚上有外男回府,吴先生并吴家太太只在房中自便,并不过来。
一见陈珪夫妇相携而来,上房正堂内除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外,余者如陈氏、陈桡、陈婉并大姐儿、二姐儿皆站了起来。陈珪夫妇先上前给父母问好,又同妹子陈氏说了几句话,受过四个孩子的礼,方各自落座。
丫头们早已在正堂边儿上的小花厅里摆好了饭,众人一齐移将过去,也不必冯氏在旁布菜,大家各自坐下,陈老太太笑着同陈珪说道:“你连日来早出晚归,十分辛苦。我已吩咐你媳妇叫厨房炖了野鸡崽子人参汤,你多喝两碗,早些休息罢。”
陈珪笑着谢过母亲,早用鸡汤泡了饭,吃的十分香甜。
因陈府饭桌上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陈氏又向来是个藏掖不住的。立刻便将白日里吴先生的一应旧事说了出来。末了叹道:“也不知那周家究竟怎样,若是真藏了坏心要败坏吴先生的名誉,我恐怕家中三个姐儿也跟着倒霉。”
陈珪一发厌烦的皱了皱眉,只觉得原本香甜的野鸡崽子人参汤也油腻了。尚未说话,只听向来沉默的赵二姐儿撂下碗筷,状似无意的笑眯眯说道:“妈很犯愁么?我倒觉得吴先生家中之事很热闹。倒是比年下里听的戏文儿还精彩呢。倘若外头的戏文都是这样,我也不会每每听戏都犯困瞌睡。还有那些说书的,每年都是那么几套陈词滥调,我都快听得耳朵生茧子了。哪里有吴先生家的热闹。”
一句无心之言,倒是启发了陈珪。只见他忙忙的便把碗筷一放,喜的拍膝画圈,因笑道:“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果然是二姐儿聪明,这么刁钻的应对都叫你想到了。”
赵二姐儿猛然被舅舅称赏不迭,不觉面露茫然之色,呆呆地看了过来。陈府众人也觉十分莫名。陈老太爷看着喜不自胜,连连称妙叫好的长子,沉声说道:“好好儿的吃着饭,你又发什么疯。镇日间就这么举止荒疏,言辞跳脱,也不怕桡儿见了背地里笑话你这当父亲的不尊重。”
闷头吃饭的陈桡冷不防被祖父点了名儿,顿露尴尬之色。
陈珪则不以为然,嬉皮笑脸的道:“父亲这话便错了。桡儿这小子若是能学到我的一半儿机敏,来日前程且不愁了。就怕他也是个读书读腐了的,只晓得君子方正,反瞧不上我的人情世故。”
“你那是投机取巧!”陈老太爷说了一嘴,不欲牵扯太多,仍开口问道:“你还没说,方才且发的甚么疯!”
陈珪见问,便嘻嘻地笑道:“方才听了妹子所言,我正愁该怎么应对周家的人,倒是二姐儿一语道破天机,叫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所以才喜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言罢,也不等众人开口询问,便将自己的盘算徐徐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