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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郡与巴蜀郡交界之处,群山茫茫,树木苍翠,鸟鸣山涧,溪水潺潺,若不是行军途中,倒也是一番值得流连忘返的美景。这一日,三千白马卫在群山之中停下脚步,开始安营扎寨,埋火做饭。连日的奔波,萧寻和张程两人,显得精瘦了不少。尤其是张程,原本斑白的须发,此时已经挑不出几缕黑丝,虽然面色依旧红润,但是萧寻却看出,他眼中蕴而不露的精芒,却在日益黯淡下去,似是心神劳累之故。这几日夜间探路,白日放马,这位老将几乎没有合过眼,这让萧寻隐隐有些为他的身体担心。虽然修行到他这种程度的武者,十多天不睡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只是此人毕竟年老,再加上重伤初逾不久,在这样苦熬下去,怕是对寿数有极大的损耗。萧寻劝慰道:“老哥,今天这放马,还是交给我来做吧。你好好歇息一天,养养精神。”“不了。”张程摇摇头,“老头子觉少,不似你们年轻人那么贪睡,我还能再撑撑,真到了必须歇息了,我会跟你说的。”萧寻知道此人性子极为执拗,也就不再规劝,问道:“老哥,这巴蜀郡,离此地还有多远?”“三四十里吧。”张程达到,“不过这个三四十里路,很不好走。两郡交接之处,有一道必经的崖桥,二十年前我来此地时,那崖桥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我们这三千个人,五千匹马想要过去,却是要好生谋划一番。”“嗯。”萧寻点点头,又道,“老哥,你有没有感到奇怪?”“什么?”张程抬起疲惫的目光,轻声问道。“我们这一路,似乎太顺利了一些。”萧寻皱眉道,“虽然老哥你的路线选择,已经是妙到颠毫,但是一路走来,除了误入的山民,却是一个艳阳谷的兵卒都没有遇到。这艳阳谷的境内防御,也太弱了一些。”张程微微颔首道:“这个确实有些古怪。二十年前,我率部突入敌后之时,走得也是这条道。按理说,二十年前被我弄过那么一下之后,这艳阳谷也应该长了点记性,沿途应该有岗哨狼烟才是。”萧寻又问道:“老哥,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会遭到伏击?”张程淡淡一笑,说道:“不会。虽然我们这三千骑兵,在山林之中难以发挥骑兵的冲击力,但是我们这三千人,毕竟是化罡境以上的精锐。寻常的外门jūn_duì,是没有这个胆子来伏击咱们的。除非,是艳阳谷由内宗弟子组成的精锐部队——天刀骑,只是天刀骑也是骑兵,他们才不会那么蠢,来这山野之间埋伏我们。不说骑兵的特性不利于山野伏击,光说手里的兵器吧。咱们是拿枪的,枪挑一条线,山林之间施展无碍,天刀骑手持丈二长刀,在这山林那就悲剧了,挥舞起来基本就是砍树。”萧寻点点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那坐崖桥之后,是什么地形?”张程脸上现出欣慰之色:“你小子终于问到了点子上。骑兵过桥,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忌讳,若是立足未稳,敌人便发起冲锋,我们这三千白马卫,怕是要折在这里。那座崖桥之后,是里许宽阔的平坦之地,最利于敌人骑兵发起冲锋,若是艳阳谷将天刀骑埋伏在那里,嘿嘿。”萧寻闻言不禁色变,忙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要事先做些准备才是。”“不错。”张程缓缓自山石上站起,“我先去探上一探再说。”萧寻却一把将张程拉住,说道:“老哥,您这老眼昏花的,万一看错那就麻烦了,还是我去吧。”张程被气乐了:“小兔崽子,你这是想讨打?”萧寻长身而起,笑道:“我的轻功,您也见识过,没问题的。您还是在这放马吧,顺便歇息一阵,合合眼。”***萧寻换了装束,穿上了一身土黄色的粗布短衣,扮成樵夫的摸样,手持一把柴刀,背着一筐木柴,穿行于群山之间。这身装束,还是一位误入马场的倒霉山民所穿,张程杀人埋尸之后,特意留了下来,可见这老家伙走一步算十步的智略。这老家伙极其要强,原本执意自己要来当这探路斥候,逼得萧寻没办法,拿出了统领的令牌,这才让他消停下来。萧寻本就面目平凡,皮肤黝黑,身形粗壮,穿上这一身,还真像个山野樵夫,只要不开口露出江南郡的口音,几可以假乱真。三四十里的山路,萧寻跃锦鲤身法飚进之下,不过用去短短一刻钟,这速度,却是比骑马驰骋还要快上几分。不过,跃锦鲤身法毕竟不能持久,萧寻来到崖桥附近,在一株巨木上歇息了一阵,调匀了气息,这才现出身形,慢悠悠地向崖桥走去。这江陵郡和巴蜀郡交际之处的山脉,似是被某位通天大能一刀劈过,至此裂开一个宽达数十丈的裂痕,裂痕的底部,是一条川流不止的怒河。怒河天堑之上,有一座铁索木板桥横跨其间,宽不过五尺,一眼看去,像一条白底黑纹的巨蟒。而这铁索桥的那头,确如张程所言,乃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石地,两边是如同刀劈过的陡峭山崖。让萧寻震惊不已的是,这石地纵深一里之处,一座雄关却巍然耸立,两边十丈高的城墙,将这宽阔石地完全封堵,若想过去,只能将这座雄关攻陷。这大大出乎萧寻的预料之外。张程没有对此透露半字,想来这座雄关,乃是近几年所建,张程并不知晓。而艳阳谷建设这座雄关的缘由,估计便是张程二十年前的那次深入敌后,把人家弄疼了。“老头儿啊,你可把我们害惨了……”萧寻看着远处的这道漫漫雄关,不由得牙酸无比,郁闷异常。事已至此,郁闷是没有用的,过去看看吧,至少得弄明白里面的兵力部属。萧寻定了定心神,卸去了全身功力,双脚踏上了这座铁索桥。铁索桥,顾名思意,便是四道铁索横跨山崖之间,两道上面铺木板,供人行走,另外两道铁索就当做扶手。人行走在上面,脚步稍微大一些,整座桥都会微微摇晃,若是步点一致,那么这种摇晃的幅度就会越来越来。寻常胆小之人,别说过桥,站在桥上便已双股战战,脚抖得像弹琵琶。萧寻虽然不是寻常之人,但是走在这座桥上,却也心事重重。这种桥,要通过三千白马卫,无疑于痴人说梦。先不说承重问题,光是这摇来晃去的桥面,就势必不能一次性有太多人通过。眼前又有雄关一座,关上的守军,也不是傻子,以艳阳谷弓箭手的水准,人马行在这桥上,那真是活靶子,也不用人家骑士冲锋,几道箭雨下来,自己这三千人马就得交代在这里。看来,只能来一次斩首行动了,萧寻暗自寻思,晚上挑几个入微境界的好手,再加上张程和自己,把里面的守将校尉全部干掉,遣散里面的守军,这样才能顺利通过这里。行走在这微微摇晃的崖桥之上,萧寻心里正盘算着如何破关,却听到对面雄关之上,一道琴音遥遥传来。这道琴音似谷间流水,又似山中清风,飘飘渺渺而来,一道琴音铮然而鸣之后,便是一首淡雅悠长的琴曲,只是隔得太远,有些听不真切。萧寻心中微凛,这琴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自己行至崖桥正中响起,怕是没那么简单,似是为自己而来。不过,跃锦鲤傍身的萧寻艺高人胆大,对方再装神弄鬼,也不过是外门的守军将领,就轻功而言,绝对比不过自己。自己只要警觉一些,想要脱身却是不难。若是自己现在退去,反而徒遭怀疑,更加不妥。因此,萧寻脚步不停,神色不变,原本拎在手中的柴刀,也随手放在了身后的背着的竹筐内。一座六十丈宽的崖桥,终会走完。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儿,终能看清。萧寻举目远望,却见那道漫漫雄关之上,只有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正端坐于城楼之上,悠悠闲闲,清清淡淡,正抚着手中的古琴。在这刹那之间,萧寻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李芊芊。因此,萧寻又靠近了一些,抬头仰望。那女子并不是李芊芊,虽然气质都是那么恬静淡雅,容貌都是那么精致如画。但是这个女子,恬静之中,又添几分成熟风韵,眉目如画之余,还有两道洞悉人心的湛湛目光。那女子早已看到萧寻前来,却不点破,只是弹琴。萧寻看清女子相貌之后,便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目光,只是低头听曲。那白衣女子手中有琴,目光却不离萧寻周身,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这两道目光锁定了萧寻,令萧寻不敢轻举妄动。佳人在关上抚琴,樵夫在关下聆听。如此,便是一天。夕阳映红崖顶之时,白衣女子曲声终歇,抱琴离去。萧寻无可奈何,只能退却。萧寻一边回身向崖桥走着,一边举手后探,拿到了那柄柴刀。将那柴刀握在手中,萧寻却忽然全身一震。这柄柴刀,刀柄已经腐烂,握在手中悉悉索索,正不断地往下掉着木屑。萧寻骇然回望,却发现雄关之顶空空荡荡,渺无一人。直到此时,萧寻这才看清雄关大门上的三个大字。烂柯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