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钱,你就别废话了,老首长难得来一次,先上车,这外面风大天气凉。”一个老人不满道。
杨望真笑着摆摆手,说:“再等等吧,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这点小风雨还不放在眼里的,我外孙就来。”
“是叶...”赵姓老人总算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刚蹦出两个字就被另一个老人瞪回去了:“叶什么叶?当初老首长的外孙在广东军区闹下那档子的事情,就你一个糟老头子哼哼唧唧的不愿意表态,怎么,就因为你早年和那姓章的有点交情?不说老首长的情面,就是那小子的办事风格我就喜欢,就冲这点我就帮他。”
赵姓老人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杨望真开口了:“那些都是小事,再说,老赵做的没错。站在他的位置上,自然比较敏感。”
“好了,既然老首长来了,就不要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从一开始只说了一句话的老人淡淡地开口,而这时,在军用机场的另一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缓缓走来。
杨望真见到来人,开怀笑道:“我外孙和重外孙女来咯。”走上前几步,来人怀里的小女孩欢呼着张开双手,杨望真一把抱起了小女孩,笑道:“般若,想太外公了没?”
般若咯咯笑道:“想了!太外公想般若了吗?”
杨望真老怀大慰道:“太外公怎么会不想我们家宝贝。”
“外公。”叶无道轻声道。
点点头,杨望真打量了一下叶无道,说:“去见见我的那些老部下老朋友。”
心中有数的叶无道看着走过来的那群军衔惊天的老人,笑道:“各位都是外公的老朋友,作为小辈理当问好。”
钱姓老人开口道:“不错不错,果然是老首长的孙子,没给老首长丢脸。”
叶无道自然知道这个钱姓老人的背景,如今在南方军界也算是前几把手的人物,跺跺脚,虽然不说整个中国会震动,但是要动动南方还是轻而易举的,而在场的大多数都是类似封疆大吏的军界老人,类似杨望真的共和国第一代军界元老渐渐老去,而现在真正把中国的军权掌握在手里的大部分还是这部分老人。特别是其中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看似冰冷,有着jūn_rén特有的刚毅的他去年刚从中央jw重要职位上换调到地方军区,根据从北方传来的消息,这个老人便是下届中央jw二把手的最热门人选。而其背后的靠山正是外公杨望真。
“叶小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别有事也不找我们,我们这一辈子欠老首长的太多,老首长又太小气,不肯给我们报答的机会,现在就只好把目光瞄在你的头上了,我们这些老头子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关键的时候说说话,还是管些用的。”一个矮瘦老人开口道,慈眉善目,面容和蔼,肩膀上却抗着吓死人不偿命的中将军衔。
叶无道轻笑道:“王中将身子骨还是那么健朗,王中将的孙子和我有过一些接触,很精明的一个人,办事很不错。”
包括那老人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叶无道会忽然这么说,那老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能让你说不错的,一定有潜力。”
如今中国,太子说不错的人,就算是一头猪都能够上位。
这便是现实的残酷,一个只打过架,骂过人砸过网吧的小混混会见到警察就吓得瑟瑟发抖,而中国最大的黑道头子却能够和这群掌握着军权的地方军区,五大军区,甚至中央jw的老人谈笑风生。
一边被杨望真逗弄得咯咯直乐的般若忽然歪着脑袋开口问:“爸爸,这些爷爷就是我们的英雄吗?”
“哦?小丫头,为什么说我们是英雄?”赵姓老人来了兴趣,对这个人见人爱的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笑眯眯地问。
般若却也不怕生,脆生生地说:“老师说了,每个jūn_rén都值得我们去尊敬,因为他们都是英雄!”
一群老人被这一句话说得开怀大笑。
再回去的车上,杨望真和叶无道坐在一排。
“无道,你爷爷来了?”杨望真看着车窗外,几年中变化颇大的g省,回首问道。
点点头,叶无道说:“是回来了,很早就回来了,不过说是有些事情又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回到紫风别墅了吧。”
恩了一声,杨望真沉吟一会,喃喃道:“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继而出了一口气,对叶无道说:“其实你们也没几个人知道,包括你爸你妈,你姑姑都不知道,g省郊外的一个古镇,你奶奶就是在那长大的,他们也就是在那认识的。”
面沉如水,叶无道的表情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把叶无道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杨望真斟酌一番,开口道:“原本这是你们爷孙的事情,我懒得管也不会去管,只是你和你爷爷有一点非常像,那就是固执到近乎偏执的地步,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们两个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去改变,其实你的本质还是一样的,就如同你爷爷一样,看似为了对利益的追逐什么都可以变通去放弃,但是真正一些本质的东西你们都不回去变。你爷爷和你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活给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爷爷对你,倾注了一生最大的心血。你奶奶死得早,你奶奶死后的二十年,他是为了活给你奶奶的在天之灵看,而你出生之后,他是为了培养你。那个糟老头子,刀子嘴刀子心,血,却是热的。”
在一番话中,车子缓缓减速,眼看到了别墅前,仰望真抱着昏昏欲睡的般若下了车,说:“现在你爷爷还没有回来,去看看他吧。这车,可以借你用用。”g省外的古镇,早些年也是一个省级重点培养的旅游古镇,只是近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古镇的旅游业也渐渐没落了下来,于是这个民风淳朴,大部分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的古镇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这个古镇上面有一户大户人家,听镇子里的老人说,这个大户人家以前封建的时候就是当地五百里内最大的地主,后来国民党做了皇帝,这个家族内竟也出了几个国民党的干部,最高的做过省长,那时算也算是南方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了,后来**当了天下,经过许多波折,这个大户人家就渐渐没落了下来,只是靠着上辈留存下来的继续,这户人家当家的做主的竟然也在那乱世支撑这个家族活了下来,村里的老人还能够记得,这户人家当年的辉煌,只是现在,这户人家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夜之间就都散了,离开的离开,死的死,走的走,到了现在,偌大个门庭,就剩下那两只孤零零的石狮子守护着,伴着些偶然间飘零的落叶,陡然平添了几分萧索。
大宅子门口停着一辆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车来,镇子里的年轻人除了少数几个经常进城的,谁也说不出这车是什么牌子来,就是看着挺沉的,几个年轻人听说镇子的大宅子来了家人,兴冲冲地跑来却见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豪华跑车,也渐渐地离散了开来,以为是什么城里的穷亲戚来了。
平日门锁紧闭的大宅子里面,镂木阁楼,凭雕玉契,走廊百转,虽说因为岁月的雕琢这些昔日展现主人辉煌的光彩都暗淡了下来,但却依旧有一股子陈旧古朴的沧桑感从中迸发出来,细细地琢磨,细细地聆听,你甚至能够听到那些木质结构中婉婉诉说的那些岁月和辉煌的故事。
在一幢阁楼下面,周围的杂草和中间年久没有人照顾的肮脏不堪的小池塘形成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小花园,而这个小花园内却清理出来一片子的空地,一张普通的旧摇椅上坐着一个闭着双目神情安详的老人,老人身穿普通的唐装,手里端着一壶看不出年代和牌子的白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缓缓地摇着摇椅。
安静不需要诉说,微风徐徐而来,周围的杂草响起一片唰唰声,小院子的墙角跟,一株大树微微摇摆起枝叶,枯黄的声音就如同这个老人一般,一股子的悲怆由心而发。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老人缓缓哼起了一曲京剧,哼了两声,睁开双眸,竟然含悲。“这是你生前最喜欢的曲子,记得当初我在拉车,而你就坐在车上,悄然哼响的便是这两句,就那一刻。我非你不娶。却也误了你终生。”
微微发着颤,端起了酒瓶,深深灌一口这老北京都知道的二锅头,液体在酒瓶中晃荡着发出声响,喉结滚动吞咽下两口酒,被称之为华尔街起码还能活五十年的老狐狸的叶正凌缓缓站起身来,身着唐装,就舞起了这一段他一辈子铭记却从来没有唱过的《锁麟囊》。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叶正凌缓缓转首,看着那楼阁,轻声道:“我这一生,惟独亏你欠你。”
“你不欠她,如果奶奶在天之灵,必定会浅笑幸福。”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声音的主人走到老人身边,看了一眼老人手上空了大半瓶的酒,敛眉不语,很好地收敛起那声即将到口的爷爷。
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叶正凌喃喃说:“这就是她的住所,而这里也就是她的家。她为我付出一生,只是希望我出人头地,并非她贪慕荣华,为的仅仅是博取上位是我的理想。苦了一辈子,却从不说苦,直到临终我才真正地明白很多事情,无道,这世间的事情我早就看淡了,人说,当年那些人赶我出华夏,若非我心灰意冷,怎会就此罢休。”
风起,叶无道很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叶正凌笔挺的身上。
抬抬手,却未拒绝这份不言语的关怀,叶正凌点点头。
执掌叶氏财团的银狐叶正凌,数十年来恐怕只有这一刻心才是暖的。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你的,才开始,而我的,已经结束。现在即便是死我也无怨了,因为我实现了对你奶奶的承诺,代替她看着你成长。今后,恐怕也是没机会了。”叶正凌喝了一口酒,这一次只是浅浅一饮,躺回到摇椅上,神态安详,放下了刻板和冰冷,这个老人的疲倦第一次如此明显。
笔挺地站在摇椅边,叶无道仰头看着那古老陈旧,数十年保持如一日的阁楼,轻轻开口:“你死的那一天,我会一把火烧掉这里的全部。”
微笑,点头,叶正凌道:“这才是我叶正凌的孙子。”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一声沧桑古老的京剧唱腔从古园中缓缓飘出,带着人生阅历的沧桑,带着不可言喻的哀而不伤,带着太多太多人生的沉重,就如同这唱词,回首繁华如梦渺,一生忐忑波折,荣耀过落魄过,却惟独不曾平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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