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伴随着低吟浅唱,魔怔般地往人心头绕。那一个静坐在台上的女子,不疾不徐,悠然弹唱,嘴边笑容似有若无,无比哀伤。
安瑞抬起头,正看见她长长的卷发被江风吹乱,露出纤细的肩头,很妖娆,很纯洁,很温柔,很锋利,唇瓣开合,吹不散人世烟火。
且弹且唱,声音微哑动听,她的十指,同时灵活的在琴键上翩飞。
犹忆当时年少,他和臻惜在琴房练琴时,她总是抱着个布娃娃,安安静静的蹲在一个角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短短粗粗的手指头,轻轻弹动。
几曲终了,她说,我想像您一样。
鼓着腮帮,一直看着臻惜。
臻惜笑,抱着她坐上琴凳,手把手的教她。但她却拉着他的衣角,胆怯,却认真的问他,叔叔,如果我也像小阿姨一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弹琴,唱歌。
他却转过脸,捏捏她的小爪子,语气漫不经心的,傻丫头,好好听课。
如果她知道,那一刻,握着她绵绵软软的小手的他,心跳就已砰然一动,会不会惊讶?会不会笑他?
很想告诉她,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好。她的勇敢和坚强。
很想告诉她,那年除夕,西塘暮雪,断桥上,她依偎在他怀中莞尔一笑时,有多少风景黯然失色。
很想告诉她,那天她孤零零的,站在雪中,站在他家门口,红着眼睛,轻轻一句“hi,好久不见”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有一种梦绕魂牵的温柔。
再回西塘,还是那座断桥边上,她哭着控诉,“我再也不会对人那么好了”。事实上,他知道,也再不会有人对他那么好了。
那天,当她终于转身,他发现,他居然发现,他原来还有那样多的话没有和她说,想要告诉她。
只是,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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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微凉。
裹紧披肩,锦年看着黄浦江面水光潋滟,游轮比比,亮如白昼。有点刺目。
她仰起脸,干脆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轻轻掠过的风声,这下总算安宁了。
锦年姐,你还会再回来吗?
刚才道别时,纫玉问。
她微笑,颔首。其实撒了谎。其实……细细想来,她这次就不该回来。不然也不会平生这样多的变故,又挖出这么多的陈年旧痛。
因为不甘心,因为心存侥幸,所以跌的更痛,这一回,是把仅存不多的情分都撕尽了吧?
失败,再失败,习惯失败,熟练的失败,这就是人生呐。
只是,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却还是看不开,
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告别了纫玉,原本调个头步行几分钟就能到家,但她却坐了摆渡,鬼使神差地过了江,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到这里来。
直到望着夜色里熟悉的小楼,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为时已晚但是……步履依旧是凝滞的,迟疑的,最后黏在了地上,不再举步。
做什么呢温锦年?你又要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灯火打过来,又消失,汽车轰鸣声渐渐远去,又迫近,而她什么也没注意到。
点了一根七星,回忆着某人皱眉吸烟时的样子,拙劣的模仿,小心翼翼吸了一口,却还是呛到,剧烈咳嗽,眼泪直往下掉。
下一秒,指间的残烟被摘掉,有人在身边坐下。
“对不起这里……”锦年泪眼朦胧的抬眼,话说一半,噎住了。
“有人?”安瑞看着她,静静问道。
锦年摇头,下意识的往另一边挪腾,却没吭声。
他亦是沉默,指间把玩着方才从她手里夺来的七星,最终,放在自己唇边,吸了口。
她的脸颊烫了下,情难堪。
他却浑若不觉,声音淡然镇定,“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闲逛?”
“我没有,我……”搜肠刮肚,很难解释当下情景,锦年只好起身,“我走了。”
“锦年。”他忽然拉住她的手,“怎么,有勇气来找我,却没勇气见我么?”
“我只是……”
“等等。”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凑近她,“先别骗我,让我猜猜看你的借口们——路过?”
“呃……”
“送纫玉回家?”
“不……”
“走错路?”
“我……”
“还饭盒?”
“,”她抽开手,苦笑着摇头打断,一一被他戳中,狡辩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好一个个再咽下去,锦年只觉得心下苦涩——她的心思,他永远这样明明白白地看着眼里,心里再通透不过。她说得再多,也不过是错的更多。
“听起来……都是些很烂的借口啊。”她干脆放开,豁出去了。也不再粉饰。
他沉默点头,嘴角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半晌,他说,“为何不说说看,真正的理由?”
“因为,”她喉中哽咽,嗓音轻颤,“因为我知道,今晚对我而言很重要。”
“多重要?”他说。
锦年望着他的侧脸,夜色下,他的轮廓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而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情绪难窥。
当然很重要了。她想,已经和江悯说好,明天会直接飞爱尔兰,二人汇合,签订婚书。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是她做为女孩子的最后一晚了。
“说话啊,锦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在她身边平静地拷问,“今晚对你有多重要?”
“又为什么,为什么在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的夜晚出现在这里?”
他声音渐低,慢慢俯身,迫近她泛起的雾气的水眸。在她还没来得及缩回手之前,他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来道别的。”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猛地出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想和你道个别。因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见你,我……我,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