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迟疑,便耽搁到了夜深人静。
他迷迷糊糊翻了几个身,却依旧没有睡意,听着隔壁床的吱呀作响,估计也是一样。心底那份别扭劲儿有点松弛,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她一个台阶下,这时,他听见一声啜泣……
脑袋有些发懵。怎么着,至于么?她这还哭上了?
好痛……
锦年蜷缩在被褥间,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有冷汗不断渗出,逐渐浸湿了她的睡衣。小腹一阵阵冰冷的绞痛,沉沉的下坠感,愈来愈重,她痛的几乎死去活来……
真是糟糕,亲戚造访。
她原本就有点痛经的毛病,这一下午,又是被泼凉水,又是吃了好一大块儿冰凉的夏洛克,晚餐干脆只吃了份蔬果沙拉,不作不死,这次简直是要命了。
意识渐渐迷离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阵凉风袭来,是被子被掀开的感觉,接着感到颊边湿发被拂去……
“锦年?!”
一声低低的惊呼。
她本能的觉得大窘,想要抗拒,慌乱一片,慌忙将被子又拉上,“呜,你走开,不要看我……”
可忍受不住的,眼泪断了线般流淌,呜,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哭的这么难看,下午揍人那么没有形象的事情都做了,怎么现在还……可是真的好痛啊。
“呜……”她缩成一团,几乎在打滚了,“好疼。”
“怎么了?”安瑞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只看着被子下那一团似乎抖的很厉害,不由分说便将她拖了出来,可接下来又是完全手足无措,“你这是……阑尾炎?不对,你不是已经割了一阑尾了么?”
锦年好想一头撞死,“不,不是……”
“那是下午受了伤?”他又问。
“切。”即使疼成了这样,锦年还是虚弱发出一句轻嗤,甚至还来了点精神,“小瞧我,我可是六岁就开始……”可还没说完这句话,又没来由觉得有点沮丧,她嘟哝着,“啊嘶,真不知道calvin叔叔在想些什么。小唯一直和她爸爸学设计,现在什么漂亮裙子都会做,纫玉跟着叶姨怎么说也能煮上一锅好菜,我就非得去学什么……空手道!明明是女孩子来着,哎哟。”
最后一声呻/吟,还是尴尬的暴露了她目前的窘境。
“行了少说废话。”他打断她,一头雾水的干着急,“今晚还不是叶臻值班,我得去……”
“啊不要,千万不要。”她苍白的小脸急得出现两片酡红,要是叶姨就算了,换做其他人……还给他这样满世界嚷嚷,太丢脸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啊?”安瑞快给她逼疯了,“你倒是说明白了啊。”
“我……那里痛。”看见他一副搞不懂怎么回事绝对不会善罢罢休的表情,锦年真的特别想抄起旁边的电水壶砸他脑袋上,明明平时什么事情想瞒他都瞒不住,怎么现在迟钝成这个样子,她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脱口而出的却还是软软怯怯的语调,“就是……女孩子都会有的那几天,痛一天就会好的。”
“喔。”安瑞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去,硬是扯出一抹笑,怎么看怎么尴尬,“这样……”
锦年转过脸去,沉默。
他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小手,“那,我去倒杯水?”
她松开手,重新缩了回去,刚刚痛成那样也咬牙坚持的泪水,在这一瞬间一下子尽数落了出来,满面濡湿……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下定决心的再也不要他管,可出了一点点问题,她却没了一点办法,那样软弱,没有一点自主能力,她是那样依赖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甚至都有些看轻自己了。不行,她这次一定要坚定立场。
“先喝点热水。止痛药就别吃了,不好。”他很熟练的将她安置好,小心翼翼的将水喂到她唇边,关切的提醒,“乖,小心烫。”
热热的触感一点点流入四肢百骸,小腹中那股冰凉的症结似乎好了些,虽然还是痛,却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她一边喝水,一边抵御眼眶中铺天盖地的湿意。
她才不要哭呢,她才不要哭。
“痛的话就哭出来。”他却偏偏火上浇油,轻柔的拥住她,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脊,像哄一个未足月的宝宝。
自我催眠失败无数遍,抵不上他的一句话。锦年还是很不争气的哭了出来,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哗啦啦流淌,鼻涕蹭的他一身都是……
今天真是昏了头,太过焦急,反而有失冷静,才至于出这种乌龙。这种事情,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了。怎么还弄得咋咋呼呼的,彼此都好丢脸。
锦年身体发育原本便比较迟,又因为小时候为了治病用过太多的药物,尽管医生已经尽量控制剂量,但是多多少少对她单薄的小身子造成了些许不可逆的影响。以致她的初潮来临时,已经十六岁了。
依稀还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裹着染着血的床单,披头散发的冲到他房间里,哭着喊着抱住他,问他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当时的那一幕,把他给吓的差点儿没当场心脏病发作。自此给他留下的阴影,至今难以磨灭。
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却还是被她弄红了脸,心脏狂跳之后,他陷入短暂的尴尬,接着,他耐心的把她抱到一边,一本正经的和她解释了一大堆,精彩的几乎堪比生理课的讲师。就像是……过来人一样。
“我们还在吵架呢。”她很不开窍的忽然开口,从他的臂弯间抬起脸,气呼呼的,“你走开。”
“……”安瑞看着她,许久许久,轻声苛责,“孩子气。”
她抽了抽鼻子,又将脸埋了下去,片刻,再度开口,义愤填膺的握拳,“我还在生气的。”
安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