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执过那个小小的塑封袋,看着静躺其中的那枚香囊,若有所思,良久,徐徐问道,“有问题?”
“小唯以前得过哮喘,用的喷雾里有一种味道很独特,我一直记得,今天在你车里,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她顿了顿,补充,“虽然有掺了正常香料,很淡了,但是还是闻的出来。我私自做主拿下来化验了下,虽然不多,但果然是有的。”
安瑞点点头,平静的确认,“就是平喘药么?”
叶臻愣了愣,“你知道?”
“显然是刚刚知道。”安瑞轻轻笑道,比之对方的愕然,他这个当事者倒是自有一番气定神闲,“三年了,若是知道这玩意儿随时能让我一命呜呼,何苦还留着?虽然活着是挺没意思的,但我也不是很想死。”
叶臻深深吸了口气,“安瑞,你现在是怎么了?以你的观察力,这么些年了,怎么居然一点都没怀疑过么?”
“怀疑谁?”他隔着薄膜摩挲着那个小玩意儿,静静道,“这是锦年送我的。”
“锦年?”
“是。”他颔首,“三年前,我哥带着臻惜和她,去泰国拜神,她给我带了这个。”
没有预料到竟会是这种情况,一时间,似乎也是走到了死路,叶臻想了一会儿,张口欲言……
“当然,你也可以设想下,或许是有人想杀我哥,但是歪打正着的搭上了我。毕竟么,他结的仇家那么多。”他却打断她,“可是他没有心脏病,这点我很确定,平喘药对他构不成诱因。所以,这法子对他一点用也没有。”所以,这一切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所有想要陈述的可能性,几乎都被他一一枚举,再推翻,她一时居然再不知如何接口,只看着他此刻不同寻常的淡定,心头愈发忐忑,莫名的不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叶臻放下手中一切物事,认真的同他对视,“是否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已在你的意料之内,甚至掌控之中?”
“叶臻。”他忽然喊了声她的名,又忍不住的一声笑,摇头,“你真的很天真。”
她没有动气,依旧静静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再开口,笑意不再,字句之间皆是淡淡苦涩,“生死之事,一切都是天注定,世间何人能意料?至于掌控?更是痴人说梦。”
逐字逐句的说完,他没再出声,而是饶有兴味的隔着塑料膜提起香囊的流苏,吊在眼前细细研究。
谈话变得越来越晦涩,叶臻不想再绕下去,坦白的问道,“我不和你咬文嚼字,只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知道。”他仍然回答的波澜不惊,眼下似乎对于除了手中香囊之外的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只反复把玩反转,一边答到,“有一个人,他很了解我,此时此刻,正躲在暗处,并随时准备着置我于死地。”
“你知道?”听见他有条不紊的思路,原本应该松了口气的,可是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放心,“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摇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
“安先生。”抱着一番好好和他沟通的心,得到的却始终是这般不愠不火云淡风轻的态度,叶臻终于有点恼了,“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对自己的生命安全上点儿心?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
“怎样?”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万一我真的……死了?又会怎样呢?”
“有谁会真正在意么?我哥?臻惜?还是……”心底一个柔软的名字掠过,略一停顿,有片刻的犹豫,罢了,何苦牵连上她。他低低一声喟叹,有点自嘲的意味掺在里头,“叶臻,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片刻的激越,他自嘲一声嗤笑,直起身子,安抚性的拍拍叶臻的肩膀,“好了,不逗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怎么做的。”
而叶臻的表情,只差没直接把“我不信”三个大字写脸上。
“别这样看着我。”他唇角的弧度让人猜不透究竟是否玩笑,“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我挺怕死的。因为我要是死了,有些令人尴尬的事实就不得不公之于众,比如我的葬礼上,甚至凑不齐一桌麻将,这件事……很麻烦,当然更重要的是丢人。但我不想丢人。”
他轻轻叹道,“既然我选择了骄傲,虽然愚蠢,终究还是要骄傲下去的。”
这句话说的有些突兀,她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明白,话到了如此境地,再往深处,自己也不好多做置喙。虽然不比梁薄和他是自小到大的情分,但是论相识时间,她与眼前人相交亦是有了些年份。只是,越是深交,越是觉得眼前一片迷雾重重。
她了解,他不想说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同时却也放了心,观他神情举止,倒是很清醒的样子,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作为朋友,似乎也只能办到这里。
这个男人,他短暂的半生,似乎很精彩,可是细细观察,却可以发现有很多关键之处在世人眼里都是空白的。没有人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她不知,梁薄不知,就连他亲哥哥也是不知。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莫名想起出多恩的诗句。
她想诗人大概是错了,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