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今静静闭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由着他自己决定。
周思诚道:“既然你都说了要和我同道,也不是这一时一地的事。那个沈眠婴,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样的人,能百年不死?
姒今笑:“我不是说过么,我是魅,是阴阳两世的中介。小鬼们想通过我还阳,阳世的人也想从我身上谋利。沈眠婴有福,得到个方子,能向阴世借寿。”
周思诚:“所以她才追杀你?”
姒今摇头:“她一开始不是想杀我。她煽动乡邻把我逼上绝路,自己却对我很好,想要我信赖她,甘心当她的引子。她说,阳世容不下我,让我和她作伴,视生民为蝼蚁。”
“但她没算到我那时年纪小,对人对事都留有幻想,不愿意追随她。所以才出此下策,设局佯装镇杀我,再以上下两个墓室为阵,用镇魂珠封住我。这样历经百年,她就能得到我全部的能力,不老不死。所以现在的她也不再是人,而是半个魅了。”
故事说起来就没个头,姒今嘲弄地笑:“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人心贪婪,这世上的人居然连尸体都能交易,把我搬出了镇魂珠的范围。她只能提前苏醒,花了许多年才有了出棺的力量,杀了那些盗墓贼,可却找不到我被移葬的地方。”
周思诚问:“那都是解放前后的事了,一直到九四年,四十多年的时间,你一直都没有醒?”
“我不愿意醒。”姒今闭目,“我那时只剩一个肉身和极少的灵力,只够保证没有人打扰我。我想当一棵植物,或者地底的流沙。世上没有可眷恋的东西,尚不如长眠地底。”
对她来说,红尘并不重要。甚至连沈眠婴对她的所作所为,都不足以让她有恨。
本就了无牵挂,有什么好恨呢。
后来的事他也知晓一二。人类建造工程,机缘巧合下,鹤年施法将她请出来。
周思诚叹息,鹤年法师当年所为,不知是对是错。
姒今慢慢坐起来,淡淡道:“不怨鹤年。他把我请出来的时候,和我有对话,是我自己愿意醒过来的。他对我有恩,是我害死了他。”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肉身羸弱不堪,是鹤年法师带四个弟子连夜为她祷祝,洗净她身上的怨气。她顽执,说:“我连入世都不愿,无怨也无恨,哪里来的怨气?”
鹤年对她说:“无怨也无恨的人,得自在。女施主自囚于地底,不愿睁眼看尘世,不得自在。这便是怨气。”
姒今问:“过去的早就盖棺定论,还能化解吗?”
鹤年说:“你生前受了太多苦,死人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怨气是没法化解的,唯有活人才可以。”
他要她活过来,真正像人一样活一次。
姒今涉世不深,终究被说服。
鹤年把完全不谙世事的姒今养在身边,教她世情世事,教她读书认字。龙华寺内唯有鹤年和四个亲传弟子能接触到她,她仍旧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却也慢慢体味到做人的滋味。
可好景不长,鹤年作法时年事已高,自觉时日无多,没多久就要圆寂。
姒今用周身灵力替他吊命,以自己的不死之身换鹤年多活五年。鹤年醒来后却忧心忡忡,对她说:“傻丫头,我年事已高,又道破天机,能寿终正寝已是福分。你身为复生之人,若是有不死之身,还能逃过一劫,如今你自己破了自己的金钟罩,你我二人恐怕都将有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