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大师的这一句“戾气”,让戚暮彻底地怔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一旁的阿卡得教授闻言,却是皱了眉,说:“兰斯,你在说什么?小七的音乐里怎么会有种戾气?我可没有听出来,这是气势。”
“好吧,”兰斯笑着摇摇头,说:“里德,从以前开始你就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愿是我听错了。但是,你既然带着你最珍视的学生来找我,一定也是觉得我和你的小提琴是互补的,可以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那么……”
“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演奏技巧甚至都不如你的学生,但是……这些年来,我对音乐的理解却自认不比你差。”
见着老朋友这副认真严肃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立刻明白他是真的很想指导戚暮了。于是他说:“是的,兰斯,你说的没错,我也认为,你在音乐的感悟上确实走得比我要远。但是,你所说的戾气我真的没有感受到,所以……”
“老师,我想……我大概明白兰斯大师的意思了。”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打断了阿卡得教授接下来的话,他转首看去,只见戚暮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老师,兰斯大师能够听出很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我相信……他说得没错。”
兰斯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其实这种戾气并不是一件坏事,说实话,贝多芬当年如果不是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憎恨人生,也不会逼迫耳聋的自己写下那么多经典的音乐了。当然,每个人选择的音乐风格都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小七,你能成为莫扎特那样的音乐奇迹,而不是贝多芬那样的。”
莫扎特一生也是颠沛流离,从年少时的成名到后来的困顿窘迫,他甚至要典当手表换取生存下去的费用,到最终连尸骨都没有安息的地方。但是,他的音乐却很少展现出人类的负面情绪,始终是激昂欢快的调子。
古典音乐是非常具有包容性的,无论你是温柔细腻的、还是激烈昂扬的,甚至就是愤世嫉俗的,都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属于你的道路。
然而,音乐如人,从一个人的琴声中,可以听出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兰斯先生虽然表面上是在指导戚暮的小提琴,但是事实上,他更是想要让戚暮将心中的隔阂与芥蒂抛开。
兰斯大师认为,戚暮可能曾经遭遇过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才会心中有所郁结。因此,他想要让戚暮看开点,既然现在已经一切都好了起来,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但是,兰斯大师却不知道,真正造成戚暮音乐中那种莫名攻击性的……
却是完全不可能忘记的杀身之仇。
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遗忘,但是兰斯先生的话,戚暮还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音乐始终缠绕着那个人渣的影子,但是要真正将其抛却,只能说……
『事情是该有个解决了。』
戚暮在心中暗自想到,但是他却没有在外表上显露一分。他恭恭敬敬地给这位温和的大师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谢谢兰斯大师您的指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望着戚暮认真的神情,兰斯先生露出一抹笑容。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结,但是他却希望这个可爱的孩子能活得开心一点。
阿卡得教授显然没有他的好朋友兰斯大师那么心思细腻,别说从琴声里听出埋藏在自己学生心底深处的东西了,他是真不觉得戚暮的音乐风格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上,能够听出戚暮小提琴琴声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攻击性的人,恐怕只有世界三大小提琴大师中的兰斯·特里尔了,连另外两位的里德·阿卡得和法勒·路易斯,都一点没有察觉。
戚暮跟着自家导师在兰斯大师家中用过午餐后,还没再多呆一会儿,便被老师赶到兰斯先生的琴房练琴去了。美名其曰是不想让戚暮的琴艺生疏,事实上……阿卡得教授似乎是想要与兰斯大师聊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等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时,戚暮才被“恩准”从琴房里出来,放下了自己的小提琴。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戚暮都在寻找兰斯大师所说的那丝戾气。他将《e小调协奏曲》和《魔鬼的颤音》反复地练习了四五个小时,最终仍旧没有发现出自己到底在哪儿表现出一点攻击性了。
对此,戚暮只能无声地感叹道:“兰斯大师对小提琴感情的体悟……恐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比拟吧!”
既然无法发现自己的攻击性,当戚暮跟着自家导师与这位世界级的大师道别之后,他便暗自决定一定要快点将事情解决,不要让那个人渣再影响到自己。
虽然想是这么想了,但是戚暮还没有打算好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阿卡得教授无奈的声音在自己的身旁响起:“小七啊,老师……最近可能要离开维也纳一段时间呢。”
戚暮下意识地惊道:“老师?”
维也纳宁静美好的夜色下,清俊漂亮的青年正提着一只秀气的墨绿色小提琴盒,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朦胧暗淡的月光下,他微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似乎不大明白……刚才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