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赵永昼东游西荡不知去哪儿游荡了几天,这会睡在城墙脚下,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他揉着眼睛见护城河方向围了许多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好像是有人在哭什么。赵永昼原本想过去,却怎么也挪不了脚。他在怕什么呢?
踌躇间,城门外摆摊的算命先生开口了,吟唱着不成调的句子: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小子十七岁,大好年华徒葬生。
赵永昼望着那算命先生,像被牵了根线儿似得,懵懵懂懂的往过走。却忽见他家国相爷神态慌乱、步履狼狈从他面前跑过,跑向护城河。在赵永昼的眼里,国相爷从来就是威严的存在,何曾出现过这幅模样?赵永昼心里更加害怕了。
算命先生又唱:有人正燕尔新婚,有人江中水寒冷。生死之门徘不渡,漂浮六世不下沉。
也不知怎的,听着这唱词,赵永昼心口一阵针扎的痛。
他抬起头,看见玉容扶着静和花容失色步履慌乱的往过走,而封不染却停在城门口,墨黑色的眼眸中所蕴含的东西他看不太懂。
‘机关算尽太聪明,真真假假闹不清;痴情孽缘斩不断,天煞孤星灭世来。’
算命先生继续鬼哭狼嚎的唱着,但这声音赵永昼已经无暇去听了。
他愣愣的立在原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不肯相信。国相爷和静和他们相继跑过,没有看见他。他站在封不染的面前,可封不染的眼睛透过他看着河面。
“小公子啊……我可怜的小公子……你怎么就抛下奶娘自己走了呢?你让老身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的心肝儿宝贝啊……”那是,奶娘的哭声。赵永昼循着那声音,他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奶娘,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伐。国相爷晕厥了过去,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原来那水里即将浮上来的,竟是他的尸体啊……
赵永昼站不稳似得后退了两步,失神的摇着头,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经……死了么?……
封不染一步步的走过去。那一刻,赵永昼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他眼睁睁地看着封不染从他身体里穿过,也彻底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变成鬼魂了啊。
“你们!都是你们!”奶娘一下扑上来,抓着封不染和静和不松手,双眼布满血丝,狰狞可怖犹如夜叉:“我诅咒你们!我要诅咒你们!”
“奶娘你别这样!”玉容推开她,“小公子的死不关我家郡主和郡马的事!”
“那关谁的事?!是谁杀了我家公子?!你说!”
“是!……是他……他自己……”玉容说着,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大眼睛直愣愣的全是泪珠儿:“是他傻……谁叫他那么傻……”
国相爷老泪纵横,却也只得指挥家仆将小儿子的尸体抬回去。那由来雄武的身形,竟也一瞬间萎顿了许多。
而远在淮南的忙碌于瘟疫的赵无夜,此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赵永昼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对不起,奶娘。对不起,国相爷。永昼给你们丢脸了……永昼没有自尽,永昼没那么没出息,永昼是……是脚滑了掉下去的啊。虽然这看起来好像更没出息,唔,赵永昼边想边哭的更厉害了。
“你哭什么?还不赶快去阎王殿报道,再晚奈何桥可过不了了啊!”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赵永如梦惊醒的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算命先生。
“唔,过不了奈何桥会怎样啊?”哭的抽抽搭搭,他毕竟也只有十七岁。
算命的嘿嘿一笑,“过不了奈何桥你就投不了胎,只能当游魂野鬼了。你已经在人间逗留了七日,眼下恩怨也了了,奈何桥只等到第七日,还不速去报道?”
恩怨,已了么……赵永昼转过头去看,静和和玉容泣不成声,封不染立在护城河岸边。十八岁的身形颀长肃然,风撩动他的衣袂轻浮,萧瑟无限。
晃眼间,似乎能看到枫林浩荡,莲华不染。一只酒坛从河面上飘过来,封不染俯身提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顿了一会儿,仰头喝了下去。
“哼。”赵永昼露出笑颜。行啊,算是你赴了我的约了,我放过你,不会再缠着你了。
死了就死了,人总有一死。赵永昼劝说自己接受事实,安心的过这辈子。他从河里爬起来的时候太惊慌,现在想来,若那时他回过头去,兴许能瞧见自己的尸体从水里边儿浮上来。
现在他投胎在这户人家,眨眼间就十岁了。家徒四壁,比孤儿寡母更凄惨的是亲爹是个赌鬼已经将前面四个姐姐都卖了。
将牛随意往岸上一丢,赵永昼在磨子盘边坐下来,愁眉思索。这一世,可要怎么活?他与那国士无双的封不染,可能再无相见之日。别说这个,即便是他要出人头地,在这个家里,只怕都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