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列车长虽感动,但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他只略微地点点头,挥手打发服务员离去,再轻轻地把包厢门合拢。一气呵成系列动作后,才缓和语气,很歉疚的表情:
“李先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我的车上,非常抱歉。作为一车之长,我难辞其咎,不仅仅是工作失误造成的。从轻而言,是官僚主义;从重而言,是渎职行为。而且,还给您造成无可挽回的经济损失。”张列车长痛心:
“您父亲李哲先生是我崇拜的偶像,今后,我哪里还有脸面见您父亲?唉!”
“列车长言重了。您不必纠结。”李方晓安慰列车长:
“所谓的经济损失,对我而言不算事儿。您知道的,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我的笔记本内存和配置早已跟不上需要,手机和打印机也早晚要淘汰。”李方晓进入他认为的重点实质:
“有句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以,不趁机会打发旧物,哪来理由再添新装备?甚至,我还非常感谢软卧车厢上的旅客,是他们教我懂得了道理,而且还非常合时宜地提供了宣泄空间。这么一来,我既释放郁闷,还打击了个别旅客的嚣张气焰,值得。只是——”李方晓身子前倾,与列车长近距离接触:
“恳请列车长再不要提及砸东西这档子事。尤其是不要让我父亲知道。”
“那、那怎么可以?不知道不怪罪,知道而不言是隐瞒行为——”
李方晓赶紧打断列车长的叽歪:
“这事儿,您只需要搁心里藏起、或者是搁肚子里沤肥。”他观察列车长的表情不超过两秒钟,定论:“不再商量了,先谢谢您。”
封了张列车长的口,但李方晓封不住张列车的心。列车长此时正搁心里叽歪:
“要我隐瞒是什么意思?是在帮我厘清责任,还是另有企图?看这位公子哥的神情,有企图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列车长清了清嗓子眼:“李先生,藏匿、隐瞒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如果不对您父亲实话实说——”
李方晓正色:“我已经说过了,这事儿不再商量。”转而一想,自己这种态度不但于事无补,看来,还会给这位列车长徒增心理负担。于是耐住性子,掰斥理由:
“您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您是否已经注意,我强调过:‘不再喜欢随身携带的这几款东西,早就有处理它们的想法’?而且,这几样物件儿报废的同时还做出了巨大贡献。试想,没有它们的力度,又怎么能震慑戴眼镜的旅客?”反反复复地掰乎,李方晓口干舌燥:
“之所以不让您告诉我父亲,只基于一个原因。他老人家虽然身家数十亿,却是个很惜财惜物的老先生。跟年轻人的思想、行动、作为方面的差距何止是鸿沟的深度和幅度?”
见列车长若有所悟,李方晓添枝加叶:“更换电脑、手机正是我和我父亲之间的矛盾点。现在,我把它们砸了,换来的是心里无比的痛快。但是,我父亲是老古董,他不会理解我,甚至还会对我怨怒有加。所以,只要您不说,我父亲就不知道,我呢,也免受苛责。您说,是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您,何乐又不为?”
李方晓自毁形象,是为了自己一肚子的哀怨。当然,哀怨正是针对养父吾尧。为了今后不再被养父追踪、定位和干扰,他只能借机捣毁物件儿,给老爷子来一个釜底抽薪。当然,砸物件儿的真实目的,他绝不会跟列车长和盘托出。
李方晓还有一个收获。那就是:在砸物件儿宣泄的同时,他陡升一份快感。当然,这份快感他不想与列车长分享。眼下,只要这位列车长不嚼舌头根,就没人知道。哪怕只是短暂的保守秘密,也为李方晓赢得大把时间。从现在起,李方晓离他老人家越来越远,不无得意:
“爸爸,我终于摆脱您的羁绊,而您,鞭长再莫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