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还是以整齐的排枪应对。但是如此大的冲击却不是百把条步枪能够阻挡的。蒙古兵很快冲到了围墙下面,这次却是用土枪装满铁砂子朝射口射击。嘭嘭的土枪发射沉闷的声音在寨墙下面响成了一片,不少射口坚持射击的兵士眼睛被打瞎,惨叫着摔下墙头。那些蒙古兵还跳下马来,用力撞着单薄的寨门。更多的却是趴在下面朝上面仰射,双方就相隔着上下三米左右的距离,步枪火力交错着上下倾泻着。交战的双方都没有了别的想法,就是要把对方压住!
后面跟进的蒙古骑兵都扛着简单的云梯,这地方草多树少,做点这种原始的攻城器械也当真不容易。看到云梯到来底下的蒙古兵都发出了一声欢呼,墙上的守军也红了眼睛,拼命想把这些架起来的云梯推倒,火力也都集中在了这个方向。准备攀爬上来的蒙古兵大量地被割倒,尸体围着有限的几个梯子堆得老高。偶尔有几个人冲了上去,又被墙上的守军端着刺刀挑下去。不过这些勇士也多半就立即被墙下猛烈的火力打倒,厮杀已经进入了最猛烈的阶段。
乌泰磨着牙看着这小小的土围子,交织的子弹拖出的火光几乎把它包围了起来。厮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草原。这个蒙古王爷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代,满门都是最亲贵的前清后族。这次和库伦的活佛还有杭达亲王勾结在一起起兵骚扰热河绥远,除了他自己的大蒙古主义之外,也是为了报家恨。
但是看到八十团区区一个连就抵抗如此之顽强,他隐约地觉得,一个真正觉醒自强的大汉民族,是不会放弃蒙古这片土地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加倍的愤恨。他咬着牙朝左右下命令:“再上去一些勇士!第一个把咱们旗帜插上这里的勇士,我赏他一秤银子!第一个冲进托克托的好汉子,我赏他一片牧场,一百户奴隶,提拔他做个台吉!在咱们蒙古好汉子面前,没有汉人能抵抗!”
战事从天才入黑一直打到第二天的凌晨。本来这些蒙古兵都是剽悍快捷,以掳掠骚扰为主的战斗方法。但是却在托克托西北的这个小土围子打发了性子,整整硬攻了一夜。
但是在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中国土地,张之江、张振杨他们也面对着多自己二三十倍的敌人,整整坚持了一夜。敌人曾经大队翻上了土墙,也曾经把大门撞开,但是都被八十团二营一连的弟兄们用刺刀和血肉赶了出去。不过他们也是伤亡惨重,张振杨被蒙古刀从小腹捅了进去,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一连士兵,现在完整的不过十几个人。所有子弹加在一起,不过百多粒。。
张之江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左腿挨了一刀,肩膀也中了一颗子弹,现在满身是血。但是他还是扶着步枪,在远处的敌人面前威严地直立着。肩膀上的绷带有些散了,在草原的晨风中被高高吹起,在他身后身前飘拂,就像一面血色的旗帜。
乌泰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青年军官,也看到了那被吹起的血色绷带。他喃喃地自语道:“长生天,这帮汉人是什么做的啊……”身边的一个台吉神色明显有些犹豫,指着土围子前面堆得像草垛子一样的人马尸体,他嘟囔着道:“这些死在前面的,都是咱们草原最勇敢的汉子啊!也是王爷最矫健的马驹。我们就算打下这个围子,还能跑到托克托去吗?”
乌泰突然暴怒了起来,一马鞭打在那个台吉的头上,几乎是吼了起来:“在咱们蒙古雄鹰的面前,没有拿不下的城池!就算咱们不去托克托了,这个土围子也非攻下来不可!里面的汉人兵士我要亲自挖出他们的心来看看,他们是不是都长的是颗石头心!”
看着对面的蒙古jūn_duì慢慢整理成冲锋的队列,虽然他们的动作已经慢了许多,但是张之江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翻出自己的手枪,朝里面压了一发七点六三毫米的子弹,朝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低声道:“有子弹的,给自己留一发。没子弹的,也给自己准备把刀子!咱们今天是死在这里了,总有一天,国家会给咱们立块碑!”
看着兵士们无声而坚忍的神色,张之江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国家给咱们立块碑?国家还记得我们吗?
1912年夏天,外蒙古的乌泰军,先在托克托一带骚扰,转而攻略佻南府,在热河大肆作践蹂躏了一番,才在热河都统督队反击之下,撤退回外蒙古。西藏也宣布独立。在民国纷乱的政治局面下,除了东北还算安静,蒙藏的变故,给新成立的民国增添了更多的麻烦苦恼。这些变化背后都有列强的影子。外蒙古那里是俄国,而西藏是英国。袁世凯中央一时无法兼顾,内蒙古方向也一直抽调不出兵队支援。而西藏那边自从川督尹昌衡易人之后,原来计划派出的安抚西藏的jūn_duì都被留作了四川各势力内战的本钱。中国国土,在这时真正地面临着瓜分的局面。
雨辰拍打着手中的报纸,几乎就是在对着麾下的几个军官在咆哮:“蒙藏分离,是咱们jūn_rén之耻!八十团一个团苦撑内蒙局势,北方中央无能为力,咱们要做点什么!”
他麾下几个高级军官,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雨辰一封电报把他们叫到徐州来,却跟他们吼叫蒙藏的事情。北方抽调不出兵力,还不是有你雨司令一份功劳?要不是北方把兵力重点对付南方局面,外蒙那些jūn_duì,真是不够打的。就算背后有俄国的势力,但是外蒙独立,本来就是于理不合、于法无据的事情。只要国家把精力把目标放在那个方面,是很好平息局面的。就算西藏那里稍微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可能解决的事情。
不过司令这么一吼,jūn_rén的荣誉感和好战心都出来了,陈山河就第一个站了起来:“司令您说!是不是向中央申报调咱们的兵去打?算我一个!给我三团兵,我把外蒙古打回来!”
他在扬州的确也闷得发霉,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不过看到报纸上把八十团血战托克托外围的战事报道得那么详细。张振杨连长战死,张之江副营长最后获救,他们坚守土围一整夜,白天的时候托克托抽调援军过来,以骑兵掩杀,最后乌泰从托克托落荒而逃。只要是jūn_rén,都有同仇敌忾之心。
何燧坐在那里没有吱声,比起陈山河来,他算是了解这个司令多一些。司令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整兵通电,准备以南兵出塞外,是不是又想博得什么好名声了?最后转念一想,不管司令是什么打算,恢复国家版图,总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比起未来要打的内战,那是高到天上地下的事情。
他也站了起来,看了陈山河一眼:“司令,这次让我去!安徽的兵暂时不动,从徐州抽张雄夫的两个团给我就成!只要中央同意,我一个月就打到库伦去!”
何燧这次还真的有些冤枉雨辰了。他看到蒙藏最近的消息,当真是愤慨得很。他既然以未来统一全国为己任,怎么能容忍蒙藏的局势这样发展下去?现在措手收拾还来得及。不然等到时日辗转,那就真的难恢复了。他估计自己这边发生大的战事要到明年春天去了。这段时间,把部队抽调出来收拾蒙古的局面,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至于附带的好名声,这当真不是他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说到底,他也是个有些民族主义的青年人。特别到了这个地位,更是对这些事情敏感。
他点头道:“好,不枉我把你们叫来。大家意见都很统一嘛!昨天我就行文陆军部了,希望能批准从我部抽调部队,组成安蒙军,北上平乱!这些跳梁小丑,真的是需要人收拾他们一下了!”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有些发狠地道:“陆军部的回文还没下来,咱们还有时间准备。我宣布,这次还是灼然带兵出去!”
陈山河一下跳了起来:“那不成!自从徐州分兵以来,有仗都是灼然去打。我在扬州闲得发霉。司令,灼然兄,求你们行行好,这次让我去成不成?”
雨辰淡淡道:“你坐镇整个江苏,现在苏省的局势那么复杂,还有个蹲在南京的庄蕴宽要应付,你怎么能走?灼然安徽那边局势平静一些。他快去快回,估计没多大问题。我就在徐州,安徽的事情我也能照应一些。”
陈山河一屁股坐了下来,扭着头不肯说话。雨辰看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劝慰道:“无病,你也是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懂得服从命令?这次也有你第二师的事情。我准备从安徽第一师、江苏第二师,还有教导旅里面各抽一个团出来,组成安蒙军。你要整顿出最好的一个团出来,可知道了?别尽顾着和灼然赌气,误了大事,到时候我可是不饶人的!”。
他再不管陈山河,转头朝大家宣布道:“这些日子我们还要仔细商议这些事情。大家暂时不要走,等陆军部回文一下来,咱们南军也要出塞北了!”
此时的北京,自然也早接到了雨辰发来了请战电报,顿时就忙乱作一团。外蒙古那里局势不稳,最近乌泰军又四处骚扰,他们自然也想尽快稳定满蒙那边的局势。可是算来算去,实在没有部队可以抽调。几个强师都被牵制在面对南方的要点动弹不得。京师也需要护卫力量,东北的一个多师及各地方部队保护那么大地盘,已经是觉得兵力不足了。而备补军一百个营还在训练当中,想尽办法才从第六师那里抽调了一个混成团出来,还没有出发。
而且饷也是大问题,现在善后借款还在进行当中,北方也有些罗掘俱穷的感觉了。大借款之前的垫款都是随到随花。要准备征蒙事宜,没有三百万元,这次作战是支撑不下来的。而北京财政部,是真没有这笔钱,更不要说外交牵扯的种种事宜了。这个外蒙的事情,对现在的民国中央来说,非常棘手。
而雨辰这时就依足了上下体制,一封电报过来,要求自备兵饷,组织安蒙军,北上作战!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这是陆军部上至段芝泉,下至小科员们心中第一个想法。这南方第一强藩,实在是让他们顾忌良多啊。他以前的每次作为,哪次不让北京的民国中央政府吃了哑巴亏?现在要把兵开到北方来,实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这个事情段芝泉也无法做主,甚至在公文上连拟办的意见都没法子写,只有匆匆地交到袁世凯那里。至于内阁总理赵秉钧……他段芝泉的眼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