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家住在离关庙集镇五里地外的村庄里,村子虽不大。但有一个庙,所以我们村叫王庙村,我们村的这个庙香火很旺,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络绎不绝地到庙里供奉香火,祈求神明,赐福给本家。我母亲就是其中的常客。要是到了过年,正月初一至十五。那可是非一般的热闹,那感觉仿佛要把我们这个小村庄给掀翻了似的。
过年时,除夕那天晚上,村里人都在家里守岁,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磕着瓜子,惬意极了。一直到四五点的时候,村里人开始蠢蠢欲动,按耐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纷纷拾衣起床。家家户户打开堂屋门和大门迎接新年新的一天的到来,这时我的妈妈像往年一样,来到厨房,把昨天晚上早包好的饺子下锅,给全家煮饺子吃。饺子,交子也,寓意除旧迎新,愿人人都能在新的一年里交好运,走大运之意。我爸准备着香案,但见在中堂的正中央,靠后墙的地方,爸爸摆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在桌子的正中央,最后边是一个盛放香火的大香炉,炉里盛满了小麦籽,香火就插在里面。炉内四周二百八十度的周遭插满了新鲜的竹子的枝叶,只在香炉的正前方留一个八十度的空地,供人方便供奉香火。八仙桌的正后面放一个长长的,高高的条矶,条矶的正中央上方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神位,神位的正前面写着“呈敬无所不能的玉皇大帝,祈求神灵下界,保安康,助钱财……”之类的神语。
不知何时,村子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响声串联着响声,响声重叠着响声,震耳欲聋。不一会儿,原本清新的空气中就到处弥漫着炮药味。爸爸也加入了这个阵营,我和妹妹被爸爸点燃的鞭炮声给震醒,我无情地被拖拽起来,尽管我喜欢过年,但我不喜欢早起。因为每年过年,我都能积攒好多鞭炮,留着过完年后,慢慢放。我和妹妹穿戴整齐后,就去上堂屋,给玉帝磕头,然后再上厨房给老灶爷磕头,最后再给爸爸妈妈磕头拜年。一圈下来,只搞得我头晕眼花,好不容易,一家人做起来吃了个年夜饭。刚一吃完饭,爸爸妈妈又去收拾去庙里敬奉神仙用的物品。一切妥当后,我,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向庙里进发。王庙的香火的确很旺,离庙里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就不间断地碰到邻村的人打我们村经过去庙里进香。我们离庙愈来愈近,我远远地看见庙的上空挑着一千瓦的大灯,那灯发出耀眼的白光,只照的庙的四周一片光明。黑压压的人群在庙的四周流动着。不一会儿,我们一家人也加入这个人群里,我们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火光通明、烤人的庙里。爸爸妈妈并排跪在前面,我和妹妹并排跪在他们后面,爸爸妈妈把敬奉的物品在神灵的面前一字儿摆开,然后爸爸妈妈三进香,三进香完后爸爸妈妈嘴里小声地念道:“愿神灵保佑我们一家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钱花不完,粮食吃不玩,孩子上学心心灵灵地……”念完毕,爸爸妈妈开始给神仙磕头,我和妹妹也在后面跟着磕头。然后,爸爸妈妈收拾供奉的物品,收拾完后,我们起身站起,往外走。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在我们身后早已排满了其他家庭的队伍。我们站起时,他们主动腾出一个空来,我们走开后,他们又一拥而上,往庙里挤入。总有一个家庭挤到最前面,神灵又迎来了下一波虔诚的人们。
初一至十五是年轻的夫妇给他们至爱的孩子“隆会”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夫妇五六点钟纠集本村一大帮老少爷们,抬着供品,扛着裹着红色丝绸的小椿树,由孩子的舅舅抱着孩子,孩子的父母领着道向庙里进发。到了庙里,大伙一排排站好,由发起人本家的长辈一一宣读参会人员的名单。完毕,孩子的父母开始许愿,接下来开始燃放烟花炮竹以示庆贺。仪式结束,发起人高高举起先前的小椿树,那些刚结婚不久,还没孩子的年轻人便开始疯抢那棵椿树,谁抢到那棵椿树,就寓意着谁来年生个胖娃娃。所以那疯抢的场面相当激烈,往往原本裹得红绸好好的小椿树到了下一个人的手里时,已残缺不全。或没了红绸,或枝叶破败。但这些丝毫不影响获胜者激动的情绪。他们会像中了彩票一样,高高举起那棵椿树,大肆炫耀。至于他们来年能不能生出个胖娃娃,此时此刻,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