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夏季真是最热时,就算是身在北方到了中午也是难耐暑意,褚劲风带着若愚去了漠河城外的青叶溪消暑。
青叶溪乃是青叶山的半山腰流淌而下的一眼清泉,汇聚在山下形成了一片清潭。潭水不深,还可以洗澡,拢香还把若愚的那些个玩具船都带了来,若是往常,若愚一定会玩得乐不思蜀。可是今日却是远远地躲着褚劲风,坐在角落的岩石上,只把脚儿伸到了那清凉的潭水里发呆。
司马大人试着与她说话,可她还是不理,后来他也不再自找没趣,阴沉着脸站起身来,也不知去了哪儿。
潭水边扎了小帐,若是累了便可以进去歇一歇。若愚又泡了一会脚,不由自主地抬头张望着四周,习惯性的去找寻那高大的身影。
每当到了一处陌生而不适应的地方,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找寻着他,这是不受控制的习惯。于是便慢慢站起身来,穿着短齿木屐,顺着林子一点点地往前走。
苏秀与拢香自然是知道两位主子正闹着别扭,也不想跟得太紧,只是远远地跟在若愚的身后。茫然地走了一会,她看见褚劲风正半躺在山坡的一块如卧床的大石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饮着酒。
印象里,褚哥哥似乎是不怎么饮的,一般是浅尝辄止,有时在外饮酒了也是酒味散尽才会来到她的面前。以前她不懂,后来才知道,褚哥哥的那双眼有时喝多了也是会变成红色的,因着知道她怕,所以他便是刻意地节制着酒量。
若愚并没有再往前走,便是离着大石远远的坐了下来。那大石的下面已经散落了几个空空的瓷瓶,她这才知道褚哥哥是个能喝的。
其实在书院里与同窗们相处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些许别家宅院的夫妻相处之道。比如赵青儿的爹是个酒鬼,平时还好,可若是生意做得不旺,便总是会喝多,会打她娘,平时木讷老实的汉子,那时要多凶有多凶!
家里是卖寿材的商月娘的爹则是吝啬鬼,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因为她娘偷卖了嫁妆里一对银镯子送了女儿来书院,心疼得来书院闹着要退银子,却被司马派来的侍卫抽刀吓唬了一通才算是绝了要回银子的念想,可每次都要商月娘用手帕多包些书院茅房的草纸回去记账用,算是弥补了些亏欠,
不过据苏小凉说,这还是好的呢!有一次她爹审理案子,便是有一家的媳妇不能生养,家里又穷不能娶妾,于是她家的婆婆欺负媳妇是外乡人,竟然偷偷地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再给自己的儿子娶个能生养的,后来那媳妇家的哥哥得了消息,寻了过来,这才不依不饶地告到县衙里来……
每次若愚听了都是暗自庆幸自己的夫君褚哥哥没有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毛病,可是现在才发现,其实她也是不大了解他的
今日在临出府时,拢香见她闷闷不乐,便偷偷地开解着她,只说司马大人也是够忍让着她了。如今算算成亲快半年了却才圆房,也是能忍的了。
若是家里有个三妻四妾的还好说。可偏偏是府里清净的,传说中的柳下惠在现世了没有几个,估摸着当年传下佳话的那一位也得是有些难言的隐疾才能坐怀不乱。
最后拢香说,让她对司马好些,人心都得是捂热的,他的年岁本就比她大,每日在府外有那么多的政务烦心之事,回到府里又是要操心着她的饮食起居,总是没有个松络的时候,短些还好,可是总这么长此以往下去,是人都会懈怠灰心的……
拢香的话,她其实也是听得懂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褚哥哥会一直对她好。就算每次自己闯了祸后,他把眼睛瞪得再大,最后也会不了了之的。可是这个她认为会对她一直好好的人,却在昨夜骤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她不喜欢,心里也发闷。
但与其说是痛,倒不如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原来自己是不了解他的。
尤其是听了拢香的话后,她努力地去想褚哥哥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可是脑中却是空空如也的茫然。这些事情似乎也是苏秀提醒了着她去做,比如提醒司马莫要看文书看得太晚,送些好吃的水果给司马品尝……
印象里似乎都是他随了她的口味与喜好,娘在成亲前嘱咐自己要侍奉夫君,听夫君的话,可是自己似乎都没有做到。因着她摔坏了脑子,样样都要别人操心,大约自己做起娘子来,也不如那些聪慧会说话的女子。原先,她是心安理得地承受着他的宠爱与好处。
可是原来一切,都是要有代价的……褚哥哥现在这么一瓶瓶的喝酒,是不是在懊恼自己娶了个傻子做老婆?……
若愚想着想着,心内突然有些莫名的难过……为了自己,也为了褚哥哥……
想到这,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鼻子又开始微微发酸了,小声地抽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