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永远有多远（六）

伏地魔盯着那影子,蛇一般苍白阴郁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冷酷、残忍的微笑：“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装死狗装到底。”

巨蛇纳吉尼爬过来,讨好般的缠上了伏地魔的身体,从他的肩头上垂下丑陋的三角形脑袋。

坟墓一般的沉默之后,传来了影子清晰而决绝的声音：“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虽然冷漠而无动于衷，但哈利仍能从中听出有一丝竭力压抑的颤抖。或许,他不是听到，只是感觉到。

“你怕我。”

伏地魔发出一声愉快的轻笑,红眼睛里闪动着得意的光：“看看你，哈利,原本有一身强大的魔力，却变得如此软弱，如此没用。看看你弟弟，黄金男孩现在就是个废物。没有人怀疑你们相爱,但爱能拯救你们吗？它只能带来伤害和失去。”

凌厉的鞭梢破空声响起，火焰之鞭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向伏地魔当头劈来，魔法火焰陡然暴涨，裹住伏地魔的透明气泡凹陷进去一个深槽，在火焰之鞭的攻击下发出嘶嘶的声响。

“如果你无法承受它带来的伤害和失去，就不要说出那个字。”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里喷射出怒火，尽管声音仍然保持着平静。“因为你不配。”

“你让我恶心，汤姆里德尔。从没有人像你这么让我恶心。” 邓布利多厌恶地说，苍老的脸上，每一丝皱纹都带着冰冷的愤怒，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神圣不可触碰、不可挑战，更不可以用利益来交换……”

火焰之鞭的鞭梢扬起，改变了方向，迅速缠绕在透明的气泡上。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后，气泡被火绳勒住中间，象气球被人强力扎紧出口。火绳越勒越紧，气泡收缩到了极限，终于破裂开来，所释放出的巨大力量让两位巫师都身不由己地后退两步。

邓布利多的白须白发和深紫色外袍，被魔法的力量激得飞扬而起。鞭梢一指，火焰之鞭抖得笔直，如长矛一般直刺伏地魔：

“一旦超越这条底线，你就无可救药，甚至不配给予任何机会！”

伏地魔的黑衣黑袍也同样被激荡得猎猎飞舞，他昂起头来。肩上的巨蛇也是同样，恶狠狠地发出了嘶嘶声，张开了血盆大口。

火焰之鞭象是碰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慢慢地弯成了弧形。纳吉尼的眼睛象是充了电的灯泡似的亮了起来。哈利不禁想到，当赫敏透过镜子在那瞬间看到蛇怪的眼睛，是不是就是这样骇人的明亮。

“没有什么东西神圣到不可挑战。”伏地魔平静地说，向前跨了一步，火焰之鞭变得更弯了。

“没有什么东西高贵到不可以用利益来交换。”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蛇脸上浮起得意的微笑，“只是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而我有。”他迈出了魔法火圈。

火焰之鞭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而断裂，化为轻烟般消逝。纳吉尼筋疲力尽地瘫在地上，盘曲成一团，发出可怜的哀鸣。

伏地魔大笑一声，象只大鸟般凌空飞起，一道艳丽的绿光从他的魔杖中射出，直取邓布利多。

“多可笑，谁需要你的救赎！我只向你要求过一次机会，那就是霍格沃兹的教职，而你拒绝了。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向人请求是不管用的；如果我想要什么东西，抢也好，骗也好，就是不能去求！”

邓布利多没有闪避，在这样激荡的风暴核心，他却是完全静止的，象一尊凝固的雕像，连衣角都没有一丝波动。深紫色的长袍在星空下异常的明亮，象是那种因为浸染了太多的血而凝成的紫红色。

“你天生没有爱的能力，汤姆。”邓布利多缓缓说道，“无法感知他人的善意，却对任何一点儿伤害和拒绝耿耿于怀。”

“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这真抱歉。”老人平静地，几乎是讥嘲地说，深紫色长袍上的每一丝金线都喷发出火光，他似乎整个人都在燃烧，象那只在火焰中永生的凤凰。

伏地魔拿魔杖的手颤抖起来，绿光在火焰组成的盾牌上跳跃着颤动，找不到突破口。

“我没有爱的能力，哈！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所有人中，竟然是你在指责我没有爱的能力……”

他蛇脸狰狞地扭曲起来，眼里透出凶光，象愤怒又象是在嘲笑谁，夜风吹拂着他黑色的袍袖，他看起来象一只断了线的巨大的风筝。

“如果你所谓的爱就是象个流鼻涕的小毛孩子，坐在台阶上玩数花瓣那种无聊的游戏；或者娶一个老婆，生一堆孩子，没事擦擦家里的老古董……”

他用轻蔑的、深不可测的眼神一一扫视大地上仰望他的那些人，傲慢地说：“必须承认，那种爱我是不懂。”

“因为我有一个伟大得多，值得我用一生去相守的爱人。”

“——那就是魔法。”

今晚第一次，他的红眼睛里燃烧出近似于人类的痴迷与专注，哈利甚至可以通过灵魂的共振感知到他的狂热与诚挚：

“它可以让一无所有的人获得力量，它可以让弱者真正拥有尊严。它诚实可靠，永不玩弄花巧，只要你肯付出真心去努力追求，就必定可以得到丰厚的回报……它可以给你荣誉、权力，甚至……”

没有嘴唇的嘴上扭曲出一丝真正的微笑，他轻声说道：“……甚至永生。”

黑色的身影慢慢降落到地面上，魔杖杖尖迸发出的绿光变为更为明亮、耀眼，伏地魔胜利地又向前迈出一步：“魔法就是我唯一的、永远的爱人；除此之外，哪一个凡人配得到我的爱？”

突如其来的痛苦象一根尖锐的长针直刺入哈利的心中，他忍不住单膝跪地，强行压下去那声已冲到唇边的呻吟。

伏地魔必然也是感到了同样的痛苦，绿光突然变得紊乱，火芒大盛，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好几步，被重新逼回火圈之中。

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了。在这一瞬间里，哈利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火圈中，重新和影子融为了一体。他所看到就只有伏地魔那张苍白阴郁的面孔，红眼睛闪烁着怪异而冰冷的火焰。

狂怒的火焰。

“尤其是你，哈利波特。”伏地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一直是你。关键时刻，永远是你跳出来给我捣乱。”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哈利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象鳞片一样苍白粗糙的皮肤，在星空下象某种爬虫类动物似的泛起了冰冷的银光。

“我的魔力不是从天而降的，是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辛苦苦拼尽所有换来的。我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就算你在最黑暗的梦中，也想象不到。而这一切，就毁在你手上。”

魔王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限怨毒：

“如果你是一个可敬、实力强劲的对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哪怕是邓布利多，我也认了。但你甚至只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仅仅靠着祖先的血脉和荫庇就可以战胜一个最伟大的巫师……”

那双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哈利，目中光焰大盛。哈利前额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他咬住嘴唇，强压下快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