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丞相完全不以为意,直接把乾帝搬了出来。
“这是陛下的口谕,尔等要抗旨不尊吗?”上官丞相图穷匕见。
不过此时还没有给上官星风太多串联朝臣的时间。
而且上官丞相也是有党羽的,无论他说什么,都无脑支持的那种。尽管少,但是这种人客观存在,上官星风也没和这种人暗示。
上官星风肯定也不能把上官丞相的意思宣扬的满世界皆知。
这件事情对于上官星风的考验难度在于他如何把握一个度,在不暴露上官丞相意图的前提下做到让六科官员否决乾帝的圣旨。
一旦暴露了上官丞相的意图,上官丞相的这次谋划就全盘失败。
所以这对上官星风的要求很高,一天的时间肯定是完不成的。
当日,朝会不欢而散,最终没有达成决议。
次日,依旧是没有商量下来。
而且魏君直接发声,表示自己要死在执笔者这个位置上。
“哪怕抗旨不尊,我魏君也一定会把卫国战争的真相写在史书上。青史昭昭,史笔如刀。有些人不想看到我继续曝光当年的真相,所以想把我从执笔者的位置上赶走。我要告诉这些人,这不可能。除非杀死我,否则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
魏君全篇发言的重点是“杀死我”。
可惜,世人全都理解错了重点。
没有人懂他。
对于魏君的这个态度,世人表示集体膜拜。
“魏大人就是魏大人。”
“除了魏大人,谁写的史书我都不相信。”
“魏大人说的对,就是因为他太正直了,所以有些人不想看到魏大人继续曝光当年的真相。”
“魏大人是大乾最后的良心,连魏大人这样忠肝义胆的君子都要被放逐,大乾还有希望吗?”
“坚决反对放逐魏大人。”
……
舆论全面的偏向魏君。
大半原因是魏君的人设立的太稳,本来绝大多数人也是支持他的。
小半原因是上官星风在发力。
这个舆论氛围是上官星风想要的。
尽管这是以上官家的名声扫地为代价。
不过没关系。
上官家从上官丞相到上官婉儿再到上官星风,没一个人在乎的。
所以上官星风把自己家卖了一个彻彻底底。
舆论确实能够影响一件事情的发展,以及很多人的心态。
当所有国民都集体反对一件事情的时候,很多官员也会下意识的不敢支持。
自古以来基本都是这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金陵法官“勇气”的。
上官星风把这种心态利用的极好。
当再一次朝会开启,上官丞相直接请出了乾帝的圣旨之后,上官星风早就安排好的托上场了。
“封驳,我们要封驳。”
很多时候,人需要的就是打破樊笼,走出去。
只要走出去,就是另外一番新的天地。
和乾帝一样,很多人都忘记了原来大臣还可以使用“封驳”,否决皇帝的圣旨。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官丞相的职业素养和职业能力的。
但是在这个托的提醒下,大家全都想了起来。
于是,响应者开始接二连三:
“封驳?对,封驳。”
“我们要行使自己的权力。”
“我们有权力否决皇帝荒唐的圣旨。”
……
六科官员们兴奋了起来。
原来自己这么牛逼。
他们解锁了一项新技能。
形势一片大好。
站出来的六科官员越来越多。
眼瞅着就达到了“封驳”的标准。
上官丞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成了。
他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突然之间,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尔等是想送魏大人去死吗?”
上官丞相心头一紧,抬头看去。
看到了礼部尚书。
从级别上,理论上仅仅矮他一头的超级大佬。
六部当中,礼部为首,礼部最贵。
当然,这是名义上的。
之所以这样规定,也是因为礼部一直都是儒家的自留地。
关于礼仪规范,都是儒家内部制定的,也由历代儒家弟子负责守护。
基本上正常情况下,每一任礼部尚书都是儒家的大儒,不会怎么参与政事,可地位却稳固的很。
稳固到连皇帝没有特殊情况都不能随意任免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是由儒家内部自己推举的。
当然,这种内情外界并不知情。
可上官丞相是一清二楚的。
上官丞相没有想到,礼部这一次,竟然站在了乾帝那一边。
而且给出的理由无可挑剔。
礼部尚书环顾左右,掷地有声:“魏君魏大人的表态已经含有死志,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魏大人不怕死,愿意为国献身,那是魏大人高风亮节。可我等和魏大人同殿为臣,现如今既然有能够帮助魏大人脱离危险并且飞黄腾达的机会,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魏大人去死?
诸位同僚,你们到底是在支持魏大人,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把魏大人置于危险当中?亦或者,你们只是为了反对陛下,根本和魏大人没有关系?
诸君,好好想想吧,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你们到底有没有把魏大人这样的国士安危放在第一位。
陛下是要给魏大人升官,让魏大人有主政一方的机会,这对魏大人来说难道是一件坏事吗?
“老夫先表个态,老夫支持魏大人外放。记住,是外放,不是流放。”
礼部尚书的突然杀出,让局面脱离了上官丞相的掌控。
礼部尚书的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缜密,而且有人性有证据也有思辨,让人无法反驳。
听到他这番话后,很快,就陆陆续续有人退出了“封驳”的行列。
六科官员中,被礼部尚书至少劝退了五分之一。
尽管看上去人数不多。
可“封驳”,没戏了。
这让上官丞相的内心沉入了谷底。
也让陆总管和姬帅把目光投向了礼部尚书。
他们在思考一件事:
让魏君外放,到底是礼部尚书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儒家的意思?
儒家内部,难道不再支持魏君了?
可前段时间在论道大会上,儒家刚刚才对魏君服软。
为什么变的这么快?
这中间又到底有什么玄机?
他们不知道。
上官丞相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的是这一次朝会又一次不欢而散。
而下一次朝会,将会最终决定魏君的命运。
因为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六品官的官途,每次朝会都选择不欢而散。
下一次朝会就是最后一次。
而目前的局面,不容乐观。
当然,上官丞相把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完全没有展现出来。
在散朝后,上官丞相甚至还主动去找了礼部尚书,探听礼部尚书今天站出来的真正原因。
“王尚书,多谢你今日仗义直言。”上官丞相笑呵呵的道。
王尚书点了点头,道:“上官丞相客气了,老夫所说的尽是肺腑之言。魏大人才华横溢,天赋超绝,难能可贵的是还忠肝义胆,视死如归,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圣人种子。如此卓越的年轻人,本就应该多加历练,我等老家伙也要为其多多保驾护航才是。”
上官丞相心中暗骂。
乾帝的心思上官丞相听话音就能听一个大差不差。
但是王尚书的心思,上官丞相听他说话根本听不出来。
全是官话套话。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上官丞相大着胆子试探道:“王尚书,魏大人上次坐而论道的时候,是不是得罪了很多大儒?”
王尚书笑了:“上官丞相尽管放心,你也是大儒,我们儒家的大儒别的不行,心胸还是可以的。我向你保证,这次我不是在针对魏君,我是真的为了他好。”
上官丞相判断不了王尚书此话的真假。
最起码他自己没发现王尚书有说谎的迹象。
这让上官丞相十分无奈。
如果王尚书真的发自公心的话,那这次就是大型撞车事件了。
在上官丞相和王尚书说话的同时,《破晓》报馆前,即将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刺杀事件。
陆总管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是赵铁柱向他汇报的。
“义父,你预料的果然没错,元昊被人故意叫走了,就连白倾心大人也被故意叫走了。”
陆总管眼前一亮:“谁干的?”
“我查过,都是浩气盟的人。”赵铁柱道。
陆总管一怔,随后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赵铁柱的心情也很沉重:“义父,前两天魏君和周祭酒公开翻脸了,浩气盟不会是要对付魏大人吧?”
“应该不会,不过目前这情况,我也看不明白了。”
陆总管的目光有些幽深。
本来他认为是很简单的一个局。
可是现在,这个局突然之间变的深不可测。
连他都开始看不清了。
“浩气盟插手的话,一切都变的不可把控。”
“义父放心,那三个杀手已经被我们的人炼制成傀儡,不会对魏大人造成威胁的。”
“这样有可能会曝光我们在暗中保护魏君。”陆总管沉声道。
监察司可以是皇帝的一把刀,但却不能是魏君的一把刀。
如果让人知道了监察司在暗中保护魏君,那监察司和魏君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好在陆总管早就预料到陆元昊可能会被调走,早就有所安排。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再次给任瑶瑶传了个音。
不错,是任瑶瑶。
这是陆总管暗中给魏君安排的保护神。
陆总管相信镇西王可以把陆元昊、白倾心甚至是林薛两位将军全部从魏君身边调走片刻。
但是镇西王肯定不会想到任瑶瑶会愿意保护魏君。
而且陆总管拜托的也不是任瑶瑶。
他拜托的是大皇子,只不过是通过任瑶瑶作为了中转站,让任瑶瑶代为去请大皇子出面。
对于大皇子的实力,监察司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和陆元昊动过手。
尽管不如陆元昊,可是足够保下魏君了。
不需要大皇子保护的太成功,只要闹出一点动静来,京城的高人们就有了理由出动,魏君就不可能再有危险。
所以陆总管这次做了三重保险,务必要求保证魏君的人身安全。
而任瑶瑶给陆总管的回复让陆总管放心的同时,还有些诧异。
“狐王早就让大皇子暗中保护魏君了?而且在今天前也有特意提醒?狐王也知道这次的刺杀?”
陆总管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情越来越脱离他最初的设计。
被牵扯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他很担心魏君牵扯其中,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
而此时被陆总管担心的魏君,正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三个杀手,气的浑身发抖。
大皇子以为魏君是吓的。
毕竟今天魏君身边真的没有什么保卫力量,他都是被狐王临时叫来的。
刚才其中有一个刺客的匕首都已经架在魏君的脖子上,甚至魏君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流血了。
如果不是他出手及时的话,魏君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刺客的刀下亡魂。
还有那个使用箭的刺客,箭上明显含有剧毒,见血封喉。
刚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射到魏君了。
幸亏他及时赶到。
否则魏君刚才说不定已经死了两回了。
刚从鬼门关上爬回来,魏君有什么反应在大皇子看来都是正常的。
大皇子安慰道:“魏大人你不必担心,刺客已经被全部击毙,你不会再有危险了。”
魏君把目光放在大皇子身上,连眼神都是血红的。
刚才他真的差点就死了。
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女神的召唤。
结果大皇子突然之间跳了出来。
让他和死亡女神阴阳两隔。
魏君现在很想杀人。
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魏君这句话问的十分用力。
差点就没忍住爆粗口了。
大皇子并没有意识到魏君的真实想法,他很坦然的解释道:“姨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有刺客要刺杀魏兄,所以急令我赶了过来。”
“狐王……”
魏君的拳头悄然攥紧。
很好。
此仇不共戴天。
大皇子没有发现魏君的不对劲,他皱眉道:“刚才这个杀手临死前说,让魏大人你少管不该管的事情,否则你早晚难逃一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未免也太嚣张了。魏大人你且放宽心,此事本宫定然让六扇门给你一个交代。”
魏君心头大恨。
本天帝不想要交代。
本天帝只想死。
魏君遇刺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传遍了京城。
同时传遍京城的,还有杀手临死前的那句警告:
“少管不该管的事情,否则早晚难逃一死。”
京城百姓集体愤怒了。
竟然敢这样威胁魏大人。
而且还敢刺杀魏大人。
这个国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臣们也很愤怒。
政治观点不同是一回事,买凶杀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党争不涉及性命,更不涉及妻儿,这是官场的潜规则。
任谁破坏了这种潜规则,都会被集体报复。
原本支持魏君外放高升的官员们直接改变了想法。
为了让魏君离开现在的职位,竟然不惜买凶杀人。
此等行为简直骇人听闻,他们绝不能忍。
既然对方想让魏君挪位置,那他们一定反对到底。
六科官员开始自发的串联。
魏君遇刺,反而让魏君留京的希望大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上官丞相和中间横插了一杠子的陆总管都陷入了迷茫。
尤其是上官丞相。
这个局是他设的。
可现在,局面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尽管结果看上去和他最初的打算并无二致,但是上官丞相很清晰的知道,这并不是自己造成的。
“父亲,您怎么想?”上官星风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上官丞相沉吟良久,面如寒霜:“我准备了一桌菜,却来了两桌客人,也许还不止两桌,这饭怎么吃?”
“父亲,另外一桌客人会是浩气盟吗?”上官星风问道。
上官丞相沉声道:“如果只有浩气盟,那一切还好说,就怕还有第三桌客人。”
“第三桌客人?”
“乱中取胜,招招致命。星风,我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当年的卫国战场上,有人就是这样打仗的。”上官丞相道。
上官星风反应了过来:“陈百里?”
……
西海岸。
镇西王府。
镇西王放下了手中的传音符,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镇西王的身边有一个书生。
他主动问道:“王爷,京城有消息了吗?”
“刺杀失败了。”镇西王道。
书生大惊:“失败了?不应该啊,我们已经安排的很缜密了。修真者联盟和浩气盟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怎么可能还会失败?”
镇西王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书生,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有陆谦以逸待劳,刺杀怎么可能成功。”
“陆谦?监察司提前得知了消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书生不解。
镇西王语气讥讽:“先生,你知道本王为什么不喜欢你们这些谋士吗?”
“请王爷解惑。”
“你们这些人,总是把自己看的太聪明,把别人看的太蠢。本王亲自告诉你的消息,陆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若不知道,本王不是白演戏给你看了?”镇西王淡淡道。
书生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镇西王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早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王爷,您是何时知道我是监察司暗子的?”书生苦笑道。
镇西王的声音冷漠:“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本王一心为国,便让你留在身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书生继续苦笑。
敢情这么多年来,真正的蠢货一直是自己。
“王爷,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故意向我透露信息?”
“因为真的有人想杀魏君,而本王想让魏君活着。”镇西王再次冷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认为是本王把陈百里逼反的,就连当今陛下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封锁消息,抹掉陈百里的一切痕迹,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但陈百里存在过,所有知道陈百里存在的人,这些年始终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待本王。
“可本王和陈百里从来都没有过节,从来都没有。”
镇西王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有人不想让陈百里回来,更不想让魏君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但这个黑锅本王已经背了很多年,本王受够了。普天之下,只有魏君调查出的真相本王相信,世人也相信。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死,但魏君必须活着。本王为了以防万一,甚至特地提醒了狐王,让她记得安排大皇子保护魏君,以策万全。”
书生:“……”
他被镇西王完全玩弄于鼓掌之中。
准确的说,镇西王这一手把所有人都给玩了。
书生想到了长生宗宗主陈长生,浩气盟的大儒,镇西王朝中的盟友礼部尚书,以及妖庭的狐王,还有监察司的陆总管。
甚至还有他不知道的上官丞相。
所有人都以为镇西王在第一层。
可实际上,镇西王在大气层。
但书生还是不明白。
“王爷,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现在才想要自证清白?”
“先帝生前对我说过,为了大乾的稳定,此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那您为何要旧事重提?”
“不是本王想提,是陈百里自己要回来了。难道你以为陈百里真的只是来访问大乾的?若是陈百里从此销声匿迹,本王便是背一辈子黑锅又如何?一切为了大乾而已。”
看着坚毅如山的镇西王,书生自嘲的一笑:“也是,王爷是皇族最强的军神,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统帅。我一个区区的监察司暗子,若能骗过王爷,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才是王爷该有的风采,这才是被西海岸上下生死追随的主上。”
书生把目光放在镇西王书房中的一副字画上,笑容更加苦涩了。
上面刻着一首诗。
“不瞒王爷,我以为这首诗是您重金求来吹捧自己的。”
镇西王的目光也落在了这首诗上。
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知己本就难求,不过这世上本王也有知己。这首诗,是陈百里今年送我的寿礼。”
书生的脸上出现极度惊愕的神色。
陈百里送的?
这件事情,他也完全不知道。
这是一个让他彻底陷入混乱的消息。
镇西王不关心书生的想法,他看着墙上的诗,再次想到了当年的老朋友。
“十年驱驰海色寒,孤臣于此望宸銮。
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
“百里,这首诗是在写我?还是在写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