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安静的小巷子,贾琏兴冲冲地骑着马到了一座小门跟前。兴儿还没上前敲门,里面就有人打开大门,管家来旺上前接过来贾琏的马鞭子打千道:“二爷回来了。太太念叨了好几遍了。”贾琏问道:“奶奶可回来了?”
“奶奶身边的人捎话回来说,二姑奶奶那里留下吃饭了,看着下午才能回家。”说着贾琏已经进去了。这座院子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可是里面别有一番景致,前面是个小小的院子,住着家里的下人,从过道转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宽敞的青瓦大屋,就在眼前了。邢夫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借着日光眯着眼睛穿针。听着脚步声看见是贾琏来了,忙着叫丫头:“琏二回来了,赶紧歇一歇。今天差事倒是不多,你回来的看着挺早的。”贾琏看着邢夫人穿着连青色的褙子底下黑色的裙子,头上只是一只银簪子。贾琏给邢夫人请安道:“太太在外面坐着还要多穿些。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了,不要吹风了。”
邢夫人摆摆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晒太阳倒是热热的,我不过是闲着无事。你还是赶紧歇一歇。平儿那里去了?也不出来迎着你进去。”说着小丫头丰儿笑着说:“平姐姐正在给小哥儿喂奶呢,这就出来了。”邢夫人听着也就不出声了。自从贾母去世,贾赦和贾政彻底分家。贾赦一房就搬出来了,现在贾赦没了官职,瞬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家里的姬妾们也闹着要出去,贾赦本来是个贪图享受的,最怕的就是没银子花。看着自己上年纪,没了官职傍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想起自己,又是一顿教训。那个时候自己指不定还能不能活着喘气呢。于是贾赦干脆是把姬妾们都遣散了,拿着剩下的银子躲到庄子上接着过日子。
贾琏和凤姐两个合计一下,借口着贾琏还有官职,也就在京城住下来。凤姐这几年虽然不管家了,可是贾琏和她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体己攒了不少,因此这座宅子便是他们拿出来私房钱置办的。贾赦在庄子上哪里忍得那种清苦的日子,加上以前酒色淘空了身子,听见贾政被追讨欠款被扔进了牢房里面。他又惊又吓,很快的就一病不起了。虽然请医服药,可是没半年的光景也就不在了,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办了后世,邢夫人也就跟着贾琏一起过日子了。
经历了这些事情,邢夫人倒是看开了好些事情,加上她的弟弟邢大舅是个不成材的,只想着和姐姐要钱花,倒是贾琏和凤姐对着她还是不错的。邢夫人干脆是一心一意的和贾琏凤姐过日子了,再也不像是以前只一心想着积攒钱物,对着儿女们一点不放在心上。凤姐和贾琏还算是有良心的,奉养邢夫人,因为柳湘莲是跟着水瑛来抄家的,后来贾母出事,迎春来祭拜,贾赦那个时候正在生气,三言两语的把迎春给赶回家了。现在贾赦不在了,幸福人家和贾琏凤姐商量着:“如今咱们是穷了,以前来往热络的也都躲着咱们了,依着我看还是一家人靠得住。老太太的事情出来的时候你父亲正在生气,加上二房那边挑唆着,他对着你妹妹没好生气。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想着二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还和你一个老子的。她女婿虽然靠得住,到底是要有娘家依靠的。你们不如去走动走动。”
贾家出事,贾琏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人情冷暖,以前那些笑脸相迎,阿谀奉承的人都不见了。他虽然勉强的保住了官职,只是办差事的时候越发的不顺了,听着邢夫人的话贾琏心思活动,立刻回去和凤姐商量。
凤姐听了笑道:“太太总算是明白了,虽然你和二妹妹都不是她亲生的,到底是名分摆着。当初抄家的时候宝妹妹的女婿和柳湘莲可是手下留情了。你没听说甄家抄家的时候,连着女眷身上都被那些大兵给搜一个遍,别说是屋子里有个整件的东西,就是一个茶碗也没个完整的。咱们家倒是能保住大多数的东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偏生二太太和二老爷还是不安分的,二太太放债的时候闹出来,二房罪上加罪。老太太的体己能保住,还是人家而妹妹的女婿的功劳呢。如今老爷没了,合该是走动起来,只是你上门不好说话,需要我去和二妹妹慢慢的拉关系才是。”
贾琏听着心里欢喜,柳湘莲跟着水瑛,这几年仕途平顺的很,眼看着已经是五品的武官了,掌管着京城水陆码头的进出收税,家底子不要太殷实了。自己在衙门里面正是不得意的时候,若是能求着柳湘莲,也到税务上混混,家里岂不是更从容些?想着贾琏忙着对着凤姐作揖:“好人,奶奶若是说动了二妹妹,我自然是记得***好处。”
凤姐斜眼看着贾琏,笑道:“你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和你混到这个份上,也是我命不好,别的也罢了,只是一样。就怕你舍不得,不肯应承。”
“奶奶吩咐莫敢不从!”贾琏听着凤姐口风,赶紧跪在床上求凤姐。
“你少做出来桥乔莫作样的嘴脸出来,我和你说正事呢。咱们家当初如何显赫,谁能料到有今天?我这些天仔细想了,咱们家一败涂地,也是自己作孽,怨不得谁了。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儿子们不争气。大老爷不说了,二老爷看着整天读书养着清客,其实也是个世事不通的,好好地一个家,任意奢侈,子孙们多是不成器的。能有贪婪银钱财务,只想着自己的私利的。才有今天的报应,当初我差点和二太太似地走上邪路,幸而是察觉了。咱们现在再也不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要改过了。”凤姐正色一番话倒是把贾琏说的面色严肃,受了嬉笑的神色:“你说的是,奶奶高见我服了。”
“也不是什么高见,以后咱们葳儿将来可不能再放纵了,即便是不是读书的料子,也要教给他做人的道理。还有就是家里以后不管能不能再起来,再也不能奢侈无度,还有你也就委屈一下,身边的人只是平儿一个就是了。没得家大子孙多,将来儿子们长大了,娶一个黑心老婆算计家常。”凤姐看着贾琏,眼神灼灼。
贾琏没想到凤姐会这样说,凤姐是王家的小姐,从小也是锦绣中长大的,她有喜欢排场和奢华的,今天忽然这样说,着实叫贾琏意外。“我的乖乖,你倒是贤良起来了。这些话都依着你。”贾琏握着凤姐的手,心里想着虽然家道中落,可是老婆变得贤惠起来比家财万贯还好呢。
“少在这里和我油嘴滑舌的,别的罢了,只怕你有点闲钱又不老实了。”凤姐酸酸的一笑,转过身不理会贾琏。
“奶奶放心,我只有你们两个就知足了。人最大的坏处便是不知足,二太太按理说早就该知足了,偏生她想要自己做皇后娘娘的母亲,结果怎么样,还不是闹的断送了女儿,如今葬身之地都没有了。”贾琏搂着凤姐打个哈欠预备睡觉。
凤姐猛的坐起来,推推贾琏:“你的话可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我听见老赵说的,他在宫里有个做内侍的朋友。二太太可不是只对你使那个伤阴德的药剂,她胆大包天的还夹带进宫给娘娘。娘娘宫里几个低级嫔御们都先后小产。最后被查出来蛛丝马迹。还有更要命的呢?”贾琏顿一下拉着凤姐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宝玉的媳妇也被牵连进去,她似乎往着东宫带了些东西,什么不清楚,只怕也是天大的事情。”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倒是宝玉怎么个了局呢?”凤姐虽然深恨王夫人,更看不上甄氏,到底宝玉是她一直呵护起来的,有些放不下。
“还能如何,以前抓进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事情,咱们无能为力,只求着皇上明察秋毫,不相干的人不牵连罢了。”凤姐知道利害关系,也只好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凤姐在迎春的生日的时候特特上门去祝贺,迎春忠厚老实,见着凤姐立了自然是欢迎的。柳湘莲心胸宽阔,他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凤姐巧舌如簧,一席话说的入情入理的,迎春和柳湘莲也都尽释前嫌从新和贾琏来往走动。
后来迎春又有了身孕,邢夫人倒是每天做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的,给迎春送去,一般等着迎春生产,她也亲自过去照顾,小孩子的洗三满月等都按着外祖家的规矩送去了好些东西。迎春和柳湘莲都是从小没有亲娘,见着邢夫人和贾琏如此亲近也是欢喜的。因此两家倒是更像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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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下午也回来了,邢夫人问道:“二丫头的身子可好了,她生两个哥儿也是有福气的了。”
“正是呢,我今天见着二姑***小哥儿了,长得粉团似地,真是个观音身边的童子似地,可是好看的很呢。二姑***身子也好些了,她说等能出门就来给太太请安。”说着家下的人奉上礼物:“都是姑奶奶孝敬给太太的。”邢夫人听见还有自己的礼物,有些意外,看去都是上好的锦缎和几件首饰。她想起来当初自己还嫌弃迎春木讷,不像探春似地在贾母跟前得意,更没有元春的好福气。可是现在想想,倒是迎春生活最安稳。
“这些锦缎颜色鲜艳,我哪里能穿这个呢?还是你拿回去收着,等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做新衣裳。这个簪子也不错,平儿也有了儿子,这个给她吧。可怜见的,当初你也是给她不少东西,谁知都——这个就给她吧。”虽然贾家家底子保住了,但是顺手牵羊的不少两房放在外面的东西好些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