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子坐着,手都有些抖。
自家二爷是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处的呢?钉耙锄头打架,这是怎样的情景?胡娘子虽然是个妾,但也是在城里长大,从小在大宅门里奋斗,大家婢子长成的,倒是没见过乡野田间这样的事情。
再者,斯文人吵架归吵架,也没有人会真的动手的。就算是打人,也都是请了粗使的婆子动手的。听香秀的话,贾志春的脸都被挠花了?
“以后少往陈家村那边走,陈二狗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以后绕着他走。”叶氏今日才算是见到了陈二狗其人,又瘦又黑,而且长相十分猥琐,想起来差点把香秀嫁给了这样的人,心里又难过一回,瞪了何老三一眼:回去再算账!
狗蛋还小,根本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傻呵呵的笑,抱着贾志春的腿往上爬,小腿儿还有几分力道,能蹭上去两三步了。
香秀受了惊吓,已经有些乏了,吃了午饭就歇下了。二奶奶这个时候才知道贾志春居然是跟陈二狗打架了,也顾不上家里还有许多人,拎着竹子做的拐杖,追着贾志春打了一回。
“我可好多年没揍你了,你怎么又去打架了呢?”贾志春以前虽然不着调,但是从来不打架闹事,只要打架闹事了,回去必得被二奶奶一顿狠揍。
“他骂我媳妇儿了!”贾志春不敢跑快,只能就着二奶奶的速度,只要打不着就成。狗蛋却以为大家在玩游戏,冲进去,搅作一团。
二奶奶气喘吁吁,狗蛋笑得咯咯,院子里鸡飞狗跳。
王小花留了个心眼子,叶氏要回家去,给大中小中收拾行李。王小花就主动挽了胡娘子的胳膊,送她回去。王小花虽然跟叶氏不熟,但是香秀姐妹跟王小花是相熟的。
胡娘子反正看不见,王小花声音还算好听,跟胡娘子也搭了两句话,胡娘子也就答应了。
王小花把胡娘子送回家,并不马上离开,给胡娘子把衣服被褥都收回来,叠的整整齐齐的,还陪着胡娘子说话。
“胡大婶,来善大哥的院子盖的可好了。三间忒大的瓦房,里面是石板铺的地,咱们乡下人家可想不出来。”
胡娘子摸着桌子,靠着椅子坐下来,摇头道,“咱家二爷以前哪受过这样的苦。以前的苦不过是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哪里过过这样的苦日子。”
王小花心里打鼓,“胡大哥真是大户人家的爷啊?”
“以前是,以后就不是啦!”胡娘子酸涩道。
“不是爷了也没事,来善哥的手艺好,香草说,来善哥能打猎,是打猎的好手。要是靠着打猎,以后也能过日子的。”王小花跟王小草的想法又有些不一样,王小草是想让妹子嫁个有钱人的,但是在王小花的眼里,现在的胡来善就挺好的。不管有钱没钱,能让人靠得住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总归辛苦!”胡娘子舍不得胡来善。“再者说,为了我这样,没必要。他还没说亲事呢,还要家里张罗,这样出门来,族谱上除了名,以后就算是没家的人了。”
胡娘子心里悲苦不提,却是没想到自己在那泥潭里瞎了眼睛,已经是没了活路了。
胡来善出去不过五日就回来了,主要是放不下瞎眼的胡娘子。
但是,就算是再担心,看到胡娘子平平安安的,身上的衣服也比自己照顾的时候来得干净,提着的心就算是放下了。
照顾胡娘子的叶氏自然尽心,还有王小花是不是来照顾。处的多了,胡娘子担心胡来善娶不上老婆,对崇拜胡来善的王小花也上了心。
胡来善把院子里的猎物都分开,该剥皮的剥皮,该清洗的清洗,皮肉分开,到县城也能卖个好价钱。便宜的野兔之类的,晒干了肉,还能留着以后吃。
“爷——”
“娘,以后叫我来善,我姓胡。”胡来善打断了胡娘子的话,叹口气道。可能是时日尚短,胡娘子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来善——”胡娘子抹了抹眼角,“你知道村里的小花吧?姓王,姑娘勤快,我听何三嫂说,小花长相也端正,干活儿勤快。”
“嗯,好像跟香草香秀经常一处做针线,有时候去贾家会遇到。”胡来善点点头,王小花是经常去贾家,那次去竹林里抓到的偷蛋贼是她姐姐,这件事情真是记忆深刻。
“你觉得好么?”
“什么?”
“你觉得王小花怎么样?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但是你已经二十多了,好歹也要找个人成家。要是王小花还不错,我觉得她也稀罕你,我找何三婶上门去提亲,可好?”胡娘子期盼的问道。
“娘——”
胡来善无语的看着胡娘子,不过是出去了五日,娘怎么就想起来要说亲事了呢?胡来善自然不会孤独终老,但是也没有想这么早就成家。
在本家的时候,作为庶子,肯定要有些本事了,才能说个好亲事。在乡下也是一样的,现在虽然有个院子,几间瓦房,但是胡来善的手里没有多少钱了,而且,要想安定下来,还是要多买下几亩地,才能娶媳妇。况且,在庄户人家眼里,胡来善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胡娘子无措的抓了抓手里的帕子,“我是看着那姑娘人还不错,是真的喜欢你,要是去说亲事,十有*能成的。你要是不喜欢,这件事情就算了!”
“娘——你别怕!”胡来善叹气。胡娘子以前说是个得宠的姨娘,只是生了儿子,儿子的命运就捏在大房夫人的手里,从来不敢张狂,不说在夫人面前,就是得脸些的下人都能给她下脸子。“那王小花是看着不错,但是我看着她姐姐王小草是个不懂事的,村里的唐家娶了她做二儿媳,闹的可是分了家了。娶妻娶闲,也要娶个家里省事儿的。再者,家里的事情我有数呢,若是有了看中的姑娘,我一定跟娘说,找了媒人给我说媒。”
胡来善的年纪不小了,但是胡来善不知道自己爹会死的这么早啊,所以乡下的房子完全就是准备一个人住的。若是娶媳妇儿,恐怕就不够住了,幸好院子大,到时候可以再加盖。再者,自己娘是个瞎眼的,家里的活计是指望不上的,还要照顾她,就这一点,就没多少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谁愿意姑娘受苦啊。
再说了,胡来善虽然知道王小花是个好姑娘,对于王小草还是心里打鼓呢。两姐妹嫁的近了,王小草难免会掺和家里的事情,那又是个不讲理的,没得闹心。
胡娘子听着胡来善的意思,这是不愿意了?
胡娘子虽然可惜了,但是也歇了心思,儿子自己惯来拿主意的,娶媳妇过日子也是小两口要顺心才是,不然吵吵闹闹的反而不和美。
“娘,这几日我打到几只野兔,找何家婶子给我们烧兔肉可好?”胡来善把野兔皮都剥下来放到一边的屋檐下晾着,兔肉都收拾到盆里,用盐抹了一遍,挑出来两只肥肥的搁到一边,准备晚上拎出来去贾家做兔肉吃。
胡娘子摸索着拿着帕子压了压流泪的眼睛,含笑道,“成啊!”
胡来善一手搀着胡娘子,一手拎着两只兔子进院子的时候,贾志春正在门口褪鸡毛。狗蛋已经知道吃肉肉了,露着两个小屁股蛋子,冻的红红的,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爹。
“爹,咱家后面好多鸡,以后都杀来吃么?”狗蛋现在正是馋肉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虽然好了,每天都能给狗蛋炖个鸡蛋吃,但是天天吃肉是不可能的事儿。狗蛋看着盆里的鸡,口水就顺着小牙齿的缝儿流出来了。
胡来善放下手上的兔子,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后山的鸡全都吃了,那你长大了怎么娶媳妇呢?”
狗蛋歪着脑袋想了想,“有好多!好多好多,可以孵小鸡,小鸡长大了会更多!”说着就拽着胡来善去看厨房里的鸡蛋,“好多好多!”
烧水的灶膛后面堆了一窝草,狗蛋小心翼翼的拉着胡来善过去。贾志春追进来,吓了一跳,本来放在屋里怕被狗蛋捣蛋,没想到放在厨房还是被发现了。
“爹,爹,我不弄!”狗蛋连连摆手,踩坏了鸡蛋可被娘拿鞋底把屁股抽疼了,再也不敢了。贾志春不放心,把他拎回堂屋去。虽是春天,乍暖还寒,香草早把胡娘子扶进屋里去了。
“何婶子,兔肉还要你收拾!”胡来善扬了扬手上的兔肉。
叶氏接了兔肉,掂了掂,“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你带回去,留着晒腊肉吧。”
“都炖了吧,少放些白菜,咱们多吃些肉。”胡来善摆手,好不容易吃一次大肉,也让大家吃个痛快,“炖了鸡,要是吃不了,给香秀留着,她怀着孩子,多喝点鸡汤。”
叶氏可惜了这许多肉,但是胡来善都这么说了,叶氏自然是连声答应了,“香草,跟我一起去厨房做饭。”
“成啊!娘,你跟香草做饭,回头我去村口打两斤酒,叫上爹来吃晚饭。”贾志春拉了胡来善出去,三两下把鸡收拾了送到厨房去。两人结伴出去打酒。
“我媳妇娘舅家是打猎的猎户,你下回上山要不跟着他们搭个伙儿?你出去了,你娘天天在家提心吊胆的,这五天过的可不容易。”贾志春觉得打猎还是要人多势众才好,这样遇上事儿还能相互有个照应。一个人进了深山,万一遇上大家伙,到时候跑都来不及。
“我不跑远,打的都是些野兔袍子野鸡。野鸡都活捉了,县城估计能买个好价钱。”胡来善也知道打猎不是长久之计,但是现在没别的法子,只能打猎攒点钱,才能想办法置地。“明天,去县城探探。”
“不如找黄家杂货铺的掌柜,我大舅子在那里当伙计,那掌柜的会来事儿。”贾志春想起来一开始进城卖桃子的忐忑,想着,熟人好办事儿。“在柳条胡同,你去找,我明儿还要起早卖豆腐,没空陪你去了。”
胡来善记下了地址,打算隔日清早去看看。
好不容易吃炖大肉,小院儿的香味恨不得飘了满村子。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银花坐在榻上有些不自在。“香秀姐,我,我回去啦!”
“别走了,在家吃吧,回头让你志春哥去你家说一声就是。”银花跟香草玩的好,如今香秀有了身子,还没过了头三个月,在家闷着,多亏了银花跟香草逗乐子。
“这可哪成!”银花羞红了脸,又不是小孩子了,明明知道人家吃大肉,还留下来吃饭,这可不成。谁家不是省吃俭用的,有个鸡蛋都要省着吃。
银花的不好意思,香秀都看在眼里,把银花的绣花绷子夺下来,“就在这吃吧,正巧陪陪胡婶子。”
一屋子人分了男女两桌,白菜土豆炖兔肉,烧的热乎乎的端上来,两只鸡,一只一桌,用大盆装了。何老三跟胡来善就着炒花生米喝的高兴,女的一桌早早的吃完了,蒸好的栗子装到簸箕里端出来,大家围着吃栗子唠嗑。
香草心不在焉的聊天剥栗子,眼睛时时盯着那边的喝酒的胡来善,心口砰砰跳。
“香草?香草?”叶氏说了半天,香草没回应,推了一把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