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宇文熠城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惟有一双漆如墨染的眸子,在满目冰雪的映照下,如剪碎了的一池寒星,情深如晦,一点点渗心入骨,“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个女子之外,我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
一字一句,如碎沙溶雪,于无声处,沁染入心。
阮元风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忍住下意识的想要望向身后大帐的视线,一双眼睛却终究不禁染了晦色……除了那个女子之外,我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这样情深意重的话,即便他听着,都觉动容……那个女子,此刻的心情,当更加感动与激荡吧?
一时,阮元风只觉心中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愤怒,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恹恹。
“既是如此,你便连自己的性命也舍了吧……”
手中长剑,蓦然出鞘,直指宇文熠城的面前,阮元风眉目凛冽,瞳色精湛,便与这宝剑一般的锋利,“一命换一命……宇文熠城,你害死了霜儿,本就该死……若你现在还想救夏以沫的话,便拿自己的命来换吧……”
泛着青冷寒芒的长剑,霍然被掷在宇文熠城面前,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宇文熠城俯身缓缓将剑捡起,沾了地下积雪的剑柄,凉彻入骨,重若千斤。
“我想见夏以沫最后一面……”
男人嗓音平静,竟听不出任何的其他情绪,一张苍白清俊的脸容上,神情更是淡若清水。
从阮元风摆下条件,再到面前的男人俯身拾剑,一番决定,不过在半盏茶之间,轻描淡写便交付了自己的生死。
阮元风牙根紧咬,颊上肌肉绷紧,越发衬得一张脸容冷峻如霜。
“可以……”
阮元风声音寒若漫天飞扬的冰雪,“不过,宇文陛下也要让本王看到你的诚意……”
宇文熠城听着从他口中吐出的“诚意”两个字,突然轻轻笑了笑,“好……”
话音方落,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扬剑刺向自己的胸口……利刃划入血肉的钝重声响,在万籁俱寂的飞雪中,显得格外清晰,浓烈的血腥气,随着男人胸前伤口处淌出的滴滴鲜血,在清冽雪气中,迅速的弥漫开来,宇文熠城强忍痛楚的压抑嗓音,也同时响起,说的是,“如此一来……阮大将军可以让我见夏以沫了吗?……”
阮元风一双眼睛死死落在他身上,他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方才宇文熠城的那一剑,刺得毫不犹豫,力度又狠,虽一时三刻要不了他的性命,却也绝对是重伤……这样的自戕,确实称得上“诚意”……阮元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这一刻,当面前的男人,毫不犹豫的仗剑自伤,只为着见那个女子一面,当看到他苍白着一张病容,明明早已忍痛的双眉紧皱,淬了轻墨般的眼眸深处,却仍旧满溢着对那个女子厚重的情愫与渴求……这一刻,阮元风心中却殊无半分的喜乐……“将夏姑娘带上来……”
转眸,敛尽心底一瞬而起的一丝犹豫,复又冷凝如旧,阮元风沉声吩咐。
很快,白冉冉便被人带了出来。
三军林立,万千人中,白冉冉却一眼看到当中那个毓秀挺拔的身影……男人月白色的衣衫,早已被胸前的伤口,染得一片血红,脸色白如纸蝉,偏薄唇上因为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骤然而漾起的一抹柔笑,竟涤荡起无数风流之色……白冉冉心头剧痛,挣脱身边侍卫的钳制,向他奔去。
“夏以沫……”
看到她,男人原本晦暗的眸子,一瞬亮了起来,仿佛剪碎的一池星光,如雪映潋滟,令人不可逼视。
只是,乍见她的喜悦,心头激荡,牵扯到胸前的伤势,一句千回百转的轻唤,已耗尽了宇文熠城所有的力气,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此刻更是难以支撑,踉跄着半跪倒在雪地上……“宇文熠城……”
心中瞬时揪紧,白冉冉两三步扑将过去,堪堪将男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触手,却是冰凉一片,滚烫的鲜血沾了她满手,触目而惊心。
“你怎么样?……”
嗓音发颤,白冉冉心里漫过大片大片的凉意,却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我先帮你止血……”
将手中的绢帕,紧紧捂在男人胸前的伤口上,嫣红的鲜血,很快将那雪白的绸缎,染得一片绯红,如绣出的一株娇艳的红梅,白冉冉死死咬紧牙关,却也压抑不住指尖的轻颤,手忙脚乱的就要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往男人伤口上撒去……阮元风冷冽如寒霜一般的嗓音,便在这个时候,削金断玉一般的响起,“若是宇文陛下得救了……今日,宇文陛下与夏姑娘,谁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平板的没有什么任何情绪起伏的嗓音,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轻描淡写之间,吐出最残忍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