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一出口,又是接连的咳嗽,连苍白的面容,一瞬都浮上了不正常的红色,但饶是如此,祁清远却犹唯恐她会担心或察觉到什么一样,勉力压着胸腔里痛如刀割般的翻搅,解释道,“……刚才是被茶水呛到了……”
白冉冉心中疑虑,方想细问,却听面前的男人,蓦地开口道,“……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安儿和乐儿的亲生父亲吧?……”
祁清远嗓音沙哑,语声之中还带着竭力压抑的气息不均,苍白脸容上一片病态的红,不带什么血色的唇,却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苦笑,“所以,比起我……冉冉,你更希望,是由宇文熠城救的安儿和乐儿吧?……”
一字一句,像亲手拿起的刀子,割在自己的血肉上,一瞬,祁清远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体内那股剧毒带来的伤痛更重些,还是由他亲手说出的这个事实,令他痛的更难以忍受些……当从祁清远口中听到“因为那个男人是安儿和乐儿的亲生父亲”一句之时,白冉冉只觉整个人都是一震,半边身子都像是被巨石狠狠碾过,一瞬竟说不出是麻木,还是疼痛的感觉,等到回过神的一刹,却是满满的酸楚,瞬时如决了堤的潮水一般涌上五脏六腑,沉重的压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尽管安儿与乐儿是谁的孩子,在她与面前的男子之间,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些年来,他却从来没有提过一次……她知道,面前的男人,一直是将安儿和乐儿当成亲生骨肉来对待的,给了两个小小孩童,作为一个父亲所能给的所有的父爱……有时候,她真的很希望,安儿和乐儿,真的是她与面前的男人的骨肉……就像是这五年多来,她绝口不提有关那个男人的任何事情一般,就仿佛只要她不提,他便不存在一般……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自欺欺人就可以逃避的……就像安儿和乐儿,是他的孩子一样……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现在,由他将安儿和乐儿救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吗?
比起祁清远,她真的有过宁肯是那个男人救了安儿和乐儿吗?
白冉冉突然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尤其是这样如同事实一般的话,由面前的男人亲口说出……望着男人眼中藏也藏不住如水一般倾泻而出的苦涩与落寞,白冉冉心中突然一颤,内疚像是窗外扑簌而落的积雪一般,一瞬铺满心头,漫开绵长的疼痛。
“祁大哥……”
伸手握住男人的大手,从男人指尖渗出的凉意,令白冉冉心头重重一酸,一瞬险些落下泪来,“在我心里,你才是安儿和乐儿的阿爹……永远都是……”
是啊,就算那个男人这一次救了安儿和乐儿,又能怎样?难道就抵得上面前男人这些年来对长安与长乐的陪伴和疼爱吗?
祁清远沉寂暗淡的眸光,在她说,在她的心里,他才是安儿和乐儿的阿爹的一瞬,倏地点亮,像剪碎了的一池湖水,映着瞳仁里倒映的女子的身影,喜悦与激荡,几乎满溢而出。
“冉冉……”
男人嗓音哑破,带着细微的不能自抑的轻颤,仿佛一开口,便会泄露心底的一切情绪。那样浓烈,那样炽热。
却在下一刻,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清亮的眸子,复又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
连握在她手上的清瘦手指,都一点一点的松了开来。
白冉冉望着他搁在桌案上,一瞬紧握的手势,本就苍白的骨节,因为用力,仿佛越发白的刺目。
“祁大哥,你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刻意的疏离,甚至抗拒,令她不解,甚至隐隐的不安。
祁清远没有回答,目光一刹有些遥远,“冉冉……其实,这些年来,宇文陛下一直都有在寻找你的下落……”
白冉冉不意他突然提起这些旧事,心中一紧,却也一涩,“或者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找过我……但后来,也便不了了之了……”
那几年,她跟着祁清远四处游历,偶尔确实听过那个男人找寻她下落的消息,但她当时心伤未愈,只刻意的逃避着,两三年之后,他大抵也是倦了吧,又或者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在找她的消息……什么理由都好,他确实没有再找过她。
所谓的放不下,也许也只有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最初几年吧……时间一久,也便不值得再执着了……既然当初已选择放弃,那么他现在再来缠着她,又做什么呢?
白冉冉心中一苦。
“冉冉……”
祁清远突然唤她,沙哑嗓音,有一丝飘渺,低低的,像沙石磨着喉咙,“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两年前,其实是我伪造了你的尸骨,令宇文熠城以为当初你落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低沉嗓音,在蔼蔼暮色中,像跌落空气的一粒微尘,轻飘飘的荡在耳边,如虚如幻,如此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