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月色下,长乐双眼一下子望进少年冰魄一般的瞳仁里……她清楚的看到,那少年的一双眼睛,瞳色翠绿,如琢如磨,比之她此生见过的最耀眼的祖母绿宝石,还要熠熠生辉,却又是那样的冰冷肃杀……长乐一瞬怔愣在原地,连惊叫都忘了,只是定定的瞅在面前少年的一双绿眸上。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凝视,微微抬了抬眼皮,冷冷瞥向她……祁长乐惊奇的发现,当这少年近乎专注的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翠玉般的眸子,似乎颜色更深浓了些,就仿似一汪碧绿的湖水一般,微波荡漾,泠泠包裹住她……祁长乐甚至能够清晰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倒映在他墨绿瞳底的身影……绿眸少年却似乎对她这副睁大着双眼,瞠目结舌的盯着他看的傻气模样,十分不耐,如画的眉眼,瞬时微微皱起,越发显得那翠玉般的绿色眸子,似淬了冰凌一般……长安本能的从这绿眸少年的身上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唯恐他会伤到自家妹子,脚下微移,不动声色的挡在长乐面前,十足的保护的姿态,黑白分明的双眼,防备的盯着面前这诡异的绿眸少年。
似察觉到他的敌意,绿眸少年缓缓将落在面前小丫头身上的目光,转向了他,一双墨绿的眸子,在两个小小孩童之间扫过,像是想到了什么,幽邃瞳底,划过一抹锐芒。
“你们是被掳来的那两块儿筹码?”
薄唇微掀,少年凉若秋水般的清冷嗓音,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响彻在这茫茫夜色里。
听到他竟形容自己与长乐是“两块儿筹码”,祁长安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自家妹子,却显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呆愣了半响,道,“什么筹码?我们不是筹码……”
小丫头指了指身旁的哥哥,介绍道,“哥哥叫长安,我叫长乐……”
顿了顿,仰起头,有些费劲的望向面前比她高出大半截的少年,“你呢?你是什么人?”
不待他回答,眼前却蓦地浮现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长乐心中本能的一颤,望望面前的绿眸少年,又望望不远之处的幽深湖水,“刚才那个人……”
刚才她是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将另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推进湖中的吧?
少女如画精致的脸庞上,在月色下有些发白,未脱稚气的嗓音,微微的发颤,“他死了吗?……”
绿眸少年,顺着她小手指着的方向,亦落到了不远之处的湖水上……碧落无声,青白月光,映在湖面上,泛起微微的粼光,清凉夜风缓缓吹过,在平静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声息……他那同父异母的好哥哥,现在应该已经死绝了吧?
少年碧清眸子里,碾过一抹讽刺笑意,眉宇之间有超乎年龄的冷酷与狠辣,随后,薄如刀削般的唇,微微一掀,漫不经心般的吐出四个字,“应该是吧……”
瞧着他淡漠到极点的神色,祁长乐只觉一股凉意,像是从脚底一下子钻到头顶一般,莫名的不寒而栗,半响,才断断续续的,颤抖着声音嗫喏的咬出五个字,“是你……杀了他?……”
尽管亲眼看到那人是怎么跌入湖中的,可是,望着面前这瞧起来比她和哥哥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祁长乐还是有些不能相信,长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竟会去杀人……听得这有些发颤的奶声奶气的嗓音,少年清俊如玉的脸容上,却只是一片淡漠,淡淡道,“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他说的那样理所当然,就仿佛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一般。
饶是祁长乐平日里伶牙俐齿惯了,此刻,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长安微微蹙眉。尽管他也觉得面前这诡异的绿眸少年,行事狠辣,手段残忍,但却也不由的认同他这句话……生死有命。性命相博之间,非你死就是我亡,死了,也不过是因为你技不如人罢了……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有资格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尽管不想承认,可多年以后,祁长安才察觉,今夜,他遇到的这个绿眸少年,他说的这短短的一句话,不可磨灭的影响了他之后的无数为人处世……但一旁的祁长乐,却显然不能够理解这种逻辑,憋了半响,才期期艾艾的反驳道,“可是……你不能因为他打不过你,你就将他推进水里啊……”
对面的绿眸少年,却显然觉得她这种不跟他在一个频率上的思维,十分的愚蠢,略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而又愚蠢的兔子一般。他本不想搭理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但当触到她顿在他身上的一双亮晶晶的黑眸的刹那,却还是不由的抿了抿唇,道,“那是他本来就该死……”
说这话的少年,语气淡漠的,就像是在说人饿了,就该吃饭一般这类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不是轻描淡写间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尽管亲眼看到眼前的少年,是怎样将另一个人推下水的,而眼下又听着他这般冷漠的谈论着旁人的生死……祁长乐原本应该感到害怕的,可是,这一刻,但她看到,面前的少年,在说到那一句“他本来就该死”之时,墨绿眼眸里一瞬闪过的隐忍痛楚与狠绝,她却仿佛突然忘记了自己应该怕他,她甚至觉得他似乎有些可怜……她不知道在眼前的绿眸少年身上发生过什么,才让他觉得另一个人“该死”……但应该是很不好的事情吧?
绿眸少年却似乎没有料到,这瞧起来蠢蠢笨笨的无知小丫头,竟会用一种近乎同情般的目光望着他……他细细的辨认过,确定她望着他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瞧不出什么害怕或者厌恶的神色,惟有一片感同身受般的同情……她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被人丢弃在路边,身上还受了伤的小狗……绿眸少年似乎被自己这样的“意识”惹到了,绿宝石般的一双眸子,瞬时碾过一抹怒意,盯向那竟敢用那样的眼光看他的小丫头……祁长乐却显然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他了,一时被瞪得有些发愣。
一旁的祁长安,却觉出某种危险,一把将自家懵懵懂懂、总是慢半拍的妹子护在了身后,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对面的绿眸少年,却是双眼微微一眯,探究般的落在了他们身上……“你们这是打算逃走吗?”
少年清冽如雪的嗓音,忽而悠悠响起,仗着身高的优势,垂了眼皮,居高临下的打量了面前的两个小小孩童一眼,一向冷清的眉眼,此刻仿佛难得的对这俩小人儿,起了一丝兴趣,“……能从柴房那里逃到这儿来,你二人倒有些本事……”
语声一顿,少年似想到了什么,凉薄的唇,忽而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讽笑,“……父王派去看守你们的人,还真是无用啊……”
听到他说起“父王”两个字,祁长乐比较迟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长安却是心中咯噔一下,漆黑的一双眸子,警惕的望向对面的少年,“你父亲是将我们抓来这里的那个庐陵王?”
绿眸少年瞧着他一壁开口确认自己的身份,一壁紧紧将妹妹护在身后的防备姿态,绿松石般的眸子里,难得的闪过一抹兴味,淡淡道,“看来,按道理,你们应该唤我一声堂哥……”
语声却是淡漠疏离。显然,对他来说,一个“堂哥”的称呼,算不得什么……毕竟,将他们掳来的,正是这位堂哥的父亲……他们所谓的“伯父”……最是无情帝王家。
“堂哥?……”
有些生涩的吐出这两个字,祁长乐定定的瞅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堂哥”,忽而就想到远在京城的惗哥哥……惗哥哥是长公主姑母的孩子,就是她和长安的表哥……表哥,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