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壁说着,男人一壁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夏以沫脸颊上的肉……初到别苑之时,养了几分的肉,如今又清减了下去,越发衬得她一张小脸,梨子般大小了……宇文熠城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中就是一疼。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力改变。
看来,以后,他真的看着她好好吃饭了……这样痩,抱着都不舒服……宇文熠城不禁想。凉薄唇瓣,不经意的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夏以沫却看得清楚,心头骤然一跳的同时,却也微微一涩。
“你还好意思提那碗面……”
眸光微撇,避开男人的凝视,夏以沫装作不满的道,“那简直是我此生吃过的最难吃的面了……”
是呀,那碗面,不仅不熟,一咬全是硬心,汤却是糊的,还没放盐,真的难吃的很……可是,到最后,她还是将那一碗面吃光了……虽然是跟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起吃完的……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亲手做给她吃的东西,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他在厨房里,满身面粉,满头大汗的为她烧火做饭的那一幕画面……让她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阳春面……因为那一刻,让夏以沫宁愿相信,那个肯为她亲自下厨做一碗面的男人,是真的爱她……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会为着他待你的一点点好,就完全忘记曾经他给过你的所有伤害……只是,一碗面的心意,又能够持续的多久呢?
但至少,那一刻,是真实的吧?
夏以沫眼中碾过细微的笑意,心底却是漫着满满的苦涩。
被她一提,宇文熠城现在也是想到了那日的情景,薄唇亦是不由的漾开丝丝浅笑,面上却维持着一国之君的骄傲,咳了一声,道,“那是孤第一次下厨,能做成那样,就已经该偷笑了……”
顿了顿,一本正经般,“等日后孤多给你做几次,锻炼出手艺……夏以沫,你就有口福了……”
听他说的郑重其事,夏以沫先是一怔,然后却是忍不住笑骂道,“喂,宇文熠城,你还想让我再给你多当几次小白鼠啊……你休想……我才不干呢……”
宇文熠城却是定定的望着她这一刻的明媚笑靥,有多久,他没有看到她这样毫无负担的笑过了呢?
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子,就像当年初遇,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明艳动人,那样的无所畏惧……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宇文熠城突然想,若是能够留住她这一刻的明丽灿烂,若是能够让她像这一刻这样的开心,他甚至情愿付出任何的代价……“夏以沫……”
男人忽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紧紧抱住,就像是她是他生命中的至宝,一旦抓住了,便死也不会放手一般,“……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永永远远的这样开心下去,好不好?……”
他抱得她是那样的紧,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体内,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一般,他滚烫的吐息,随着薄唇的轻启,将那些灼热的字眼,一字一句的尽数送入她的耳畔,炽烈的如同从心底烧起的一场烈火,每一个字眼,都仿佛缀满着厚重的化也化不开的浓烈情愫,将夏以沫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铺天盖地一般席卷住她……夏以沫任由他抱着,一刹那间,心底疼痛,漫延如潮水。
他说,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可是,宇文熠城,你知不知道,从始至终,伤害我最深的那个人,就是你啊……宇文熠城,你之前说,除了我之外,你不会再碰任何其他的女子……若是这番话,是在我得知那个女子怀有你的骨肉之前,告诉我的,该有多好……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像现在这样,永永远远的开心下去……可是,宇文熠城,你又知不知道,这一刻,我并不开心……留在你身边,或者,我早已忘了,该如何去笑,如何去开心……如何再去爱你……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难寻回来。
可是,心还是会痛,会涩,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般,五脏六腑都充溢着蚀骨般的疼痛,如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夏以沫死死咬住唇,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心底那股毁天灭地般的惨痛,不受控制的满溢出来一般。
宇文熠城犹紧紧抱着她,那样用力,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拥抱,毫无缝隙,身体紧贴身体,两个人靠的是那样近,近到夏以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埋在男人胸膛里的一颗心,砰砰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砸到她的胸腔,那样强烈,那样砰动……与她的心跳纠缠在一起,乱了频率,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这一刻,他与她是贴的那样的近。仿佛世间,此时此刻,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存在一般,仿佛他与她之间,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人……夏以沫甚至能够听到,时间在她与他的拥抱中,从他们的身畔,迅速溜走的声音,撞击的她一颗心生疼……她突然想,若是时间能够就此停在这一刻多好……或者,就让她死在这一刻多好……那样,至少可以让她认为,至死,这个男人都是爱着她的……而她,甘心情愿的死在他的怀中……多么悲哀,又多么绝望。
可是,夏以沫心底最深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期盼着,这一刻,她与他紧紧相拥的这一刻,能够拉长一点,再长一点。
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天之后,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她多想能够将这一刻的时光留住。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他与她之间,隔着太多的伤害,隔着太多的恩怨情仇,隔着永不能跨越的鸿沟……即便如何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即便如何贪恋这一刻的温情缠绵,却终究不能长久……终会放开……阖了阖眸,将几乎溢出的眼泪敛尽,夏以沫在宇文熠城的怀中,轻声开口,“我饿了……宇文熠城,我们吃饭吧……”
平静若水的嗓音,轻柔无波。
明明听不出任何的不妥,可是,一刹那间,宇文熠城却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撩了一下般,令他有些说不出的沉坠之感。
怀中的女子,安静而乖巧,单薄的身子,柔软的依赖着他,仿佛蒲草依赖着磐石一般。
这一刻,他们靠的是那样近,却仿佛又那样的远。
遥不可及一般。
宇文熠城不知道这样突如其来的不安,从何而起。
是他太多心了吗?
这般的为着一个人,患得患失。
夏以沫,你可知道,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轻轻放开对女子的环抱,宇文熠城定定的凝视住近在咫尺的女子,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淬了浓墨一般,映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仿若深海,沉不见底。
夏以沫却没有看他。只是垂首,帮他盛着那碗荷叶笋尖樱桃汤。
素手布羹汤,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妻子,为她丈夫做的那样一般……宇文熠城静静的望着她做这一切。心中突然一片平静。
“夏以沫……”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我知道,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现在或许不信……”
凉薄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男人一双墨瞳深处,却是一片沉静,沉静的坚定,清冽嗓音,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夏夜里,幽幽响起,说的是,“……不过,没关系……夏以沫,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字一句,伴着窗外吹进来的习习凉风,送至夏以沫的耳畔,如一场好梦。
夏以沫正在盛汤的手势,瞬时就是一顿,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滚落出来,没入颜色清丽的汤中,很快就湮没不见……一刹那间,夏以沫只觉心痛如绞。
宇文熠城,你可知道,你我之间,再也不会有以后……再也没有大把的时间。
泪水从眼底大滴的滚落出来,很快,便被夏以沫压住了。
“吃饭吧……”
将盛好的汤,放在宇文熠城的面前,夏以沫唇畔浅浅一笑。她的眼中犹藏着泪,唇畔笑靥,却是如花轻绽。
清丽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