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浓眉紧蹙,一双漆如墨染的寒眸,如淬了千年不化的冰霜一般,似从浴血的修罗战场而来,死死的盯住她,一刹那间,像是恨不能将她捏碎了,蹂尽了,化在他的眼睛里一般……仿佛惟有这样,她才能够真正的属于他……夏以沫被他凶狠的捏住下巴,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抬起脸,迎向他骇人的瞳色。一瞬间,她突然分不明,面对这样的宇文熠城,她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她只知道,她的心,突然好疼好疼,疼到几乎让人窒息……“是又怎么样?”
狠狠咬唇,夏以沫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字一句,“杀人偿命……是上官翎雪害死了阿轩,她理应以死谢罪……”
掐在她下巴上的修长手指,因为她的话,蓦然箍紧,一刹那间,像是恨不能将她的骨头捏碎了一般。
夏以沫疼的身子发颤,却兀自咬紧牙关,死死的盯住面前的男人,瞳底深处,尽是毫不妥协的倔强。
宇文熠城眸中一厉,濯黑瞳色,越发如泼了墨一般,沉得没有一丝光亮,“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越是想着那个男人,孤就越觉得,他死有余辜……”
他近乎发狠的掐着她的下巴,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倒映在他瞳底的那个女子,因为疼痛,紧紧皱埋在一起的小脸,苍白憔悴,澄澈瞳底,更是不受控制的涌起生理性的泪水,只是,她洁白的贝齿,却兀自倔强的死死咬住嫣红的唇,将那秋水桃花般的唇瓣,几乎咬的出血,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即便痛的要命,却固执的不肯发出任何的呜咽……这样的夏以沫,却让他只想越发彻底的摧毁……或者,若是不能占有,那只有毁灭……“夏以沫……”
男人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一双墨眸,如同笼罩的浓黑夜色一般,映进她的眼底,像是要将自己的一切锐怒,都毫不留情的烙进她的灵魂深处,令她得以铭心刻骨的铭记一般,“……孤再说最后一次,司徒陵轩的事情,永远都不许再提……记住,谁才是你的男人,谁才是你的夫君……其他人,你想都不要想……”
冷戾如刃的嗓音,犹烈烈回荡在冷寂如坟墓的寝殿里,男人却是眸色清寒,蓦地俯首,掐住她的下巴,将凉薄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男人清冽的气息,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她,无论夏以沫如何的挣扎,如何的推拒,却挣脱不得半分……宇文熠城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一般的禁锢着她,像是要在她心底的每一处,都毫不留情的烙下他的印记,令她此生此世,都只能带着他的烙印,成为他的所有,永远都摆脱不了一般……深深的无力感,像是藤蔓一样,缠紧夏以沫的心头,她甚至再也没有力气将他推开,彻骨的疼痛,像是决堤的潮水一样,漫进她体内的每一处,汹涌澎湃,撞得她全身的骨头,没有一处不疼……她甚至希望,就这样死去,也好过再承受男人这无止境一般的折磨……积聚在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片大片的涌将出来,沾湿了脸颊,滚烫而苦涩……许是尝到她的泪,原本近乎疯狂的亲吻着她的男人,渐渐放开了她,缓缓拉开的距离,足够他看清她,却逃脱不了他的怀抱,他仍是紧紧箍住她,维持着占有的姿势,半响,方才抬起修长的指尖,轻轻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了……”
男人嗓音略有些生硬,像是警告,又像是妥协,像是逼迫,又像是无奈的轻哄。
可是,那些泪水,却如同决了堤一般,不断的从夏以沫眼底涌出来,大滴大滴,滚烫而灼热,拭之还有,拭之还有,炙的宇文熠城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都是一痛……像是再也没有办法了一般,男人轻轻将女子拥入怀中,额头抵向她的眉心,嗓音轻的如同低语一般,“夏以沫……”
他近乎叹息的唤着她的名字,柔声哄着她,“孤刚才只是太生气了……别哭了,好吗?……”
哪知,听得他这样说,夏以沫却哭的更凶了……她宁肯他像先前一样对她那样的冷酷,那样的残忍,也不要他这一刻的温柔……那会让她以为,他是在乎她的……是爱着她的……他总是这样,对她忽冷忽热,先将你伤的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再回过头来,对你小小的好……让你根本就分不清,究竟哪些才是他的真心,哪些又是他的假意……她真的不动分辨。
她真的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心意。
即便此时此刻,他与她靠的这样的近,额头相抵,呼吸相闻,各自的眼底,能够清晰的倒映出彼此的身影……她却还是看不清他……咫尺天涯般的距离。
也许注定此生此世,她都再也走不到他的身边,走进他的心底……真正的拥有他……她累了,累到再也没有力气,与他纠缠,没有力气,再去分辨他的真心或是假意,没有力气,再留在他的身边,承受那些已有的和未知的痛苦……“宇文熠城……”
她清澈的嗓音,被大滴大滴的泪水,染得湿漉漉的,却是那样的平静,如同一团烈火,曾经那样炽烈的燃烧过,如今却只剩一片余烬的冷寂。她一字一顿,说的是,“……你放了我吧……”
她说,宇文熠城,你放了我吧……她在求他……求他放了她,放她一条生路……再待在他的身边,她真的会死,心痛至死……男人的怀抱一冷,拥住她的双臂,一刹那间,僵硬如冰冻。
有一瞬,宇文熠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男人方才缓缓放开了拥住她的怀抱,一双墨如点漆的寒眸,却是动也不动的凝在那近在咫尺的女子身上,顿在她的眼睛上,凉薄唇瓣微启,一字一句,“夏以沫,你说什么?……”
迎着他如晦的目光,夏以沫却是没有逃避,也没有挣脱,她怔怔的望着他,目光相接处,如同迎来一场暮冬时节的雪冻……“宇文熠城……”
她轻声的唤出他的名字,像是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像是熄灭了火烛,再也没有热情点燃,“……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你放我走吧……”
语声一顿,女子似想起了什么,缓缓续道,“就当是我求你的,好不好?……”
像无数磨的锋锐的尖针一般,一刹那间,尽数刺向宇文熠城的心头,尖锐的疼痛,瞬时漫进四肢百骸的每一处,像是要将他撕裂了一般。
她说,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她说的是那样的平静,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一时的任性……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是死了心、塌了地之后,给出他的答案……她求他,放她走……
她求他……
宇文熠城突然觉得如此的可笑。
“夏以沫,你求我?……你求我,放你走?……”
男人灼烈的大掌,狠狠抓在她的肩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体内一般,“……当初,为着司徒陵轩活命,你求过孤……后来,为着娴妃,为着你这两个丫鬟,你也求过孤……没想到,现在,你开始求孤,放你走了……”
就像是觉得这件事,真的很可笑一般,男人凉声笑开,那锐如刀锋般的笑意,绕进男人的墨眸深处,绵密如五千蛛丝,却是一丝一缕,尽是凌厉,尽是绝不放手的决绝……夏以沫怔怔的望着他,她能够清晰的看到,映在他墨色瞳仁里的她的身影……与却是与倒映在她眼中,他的凄楚惨烈,并没有什么不同……“宇文熠城……”
她咬的出血的唇紧抿,一字一句,道,“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选择跟你到这里来……”
是呀,或者,从一开始,她就选错了……
“宇文熠城,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多好……”
女子嫣红的唇,被浸蕴的鲜血,染得越发的饱满浓丽,衬着唇畔此时漾开的那一抹浅笑,犹如开在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朵荼蘼花,也许知道马上就要凋零了,所以,越发盛放出极致的妖娆来,“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你……阿轩他就不会死,翠微也不会失踪,柔香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的重伤……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我也不会失去那一个原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孩子……”
阖眸,逼尽瞳底的所有涩痛,夏以沫定定的望住近在咫尺的男子,可是,那一双被泪水浸的澄澈透亮的眸子,这一刻,却仿佛丝毫映不出他的影子,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的一具破败的玩偶,除了无尽的痛楚,再也映不出其他。
“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女子嗓音轻的几不可闻,“宇文熠城……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难受……”
是呀,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底如同被千虫万蚁,一点一点的啃噬着一般,不会像被人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的捅着一般,也不会像被人将灵魂一点一点的往外剜着一般……这样的痛,这样无能为力的痛……
她宁肯当初,与司徒陵轩一起死在朔安国的那场兵败之中,也好过承受这种剜心刺骨般的疼痛……她情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说,她情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一字一句,如同刀子一样,割向宇文熠城的心……千刀万剐般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不会一刀致命,却叫你痛不欲生……痛过之后,却是无尽的愤怒,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将宇文熠城整个人都包裹住,“所以,这一切,都是孤的错了?……”
一字一句,从男人的齿缝里咬出来,携着毁天灭地般的烈烈怒火,席卷向近在咫尺的女子,像是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焚毁殆尽。
“夏以沫,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男人狠狠掐住她细致的脖颈,迫着她抬起头,仰视着他,凉薄唇瓣,一字一句,吐出残忍字眼,“夏以沫,你注定遇到孤,你注定与孤纠缠不清……这一生一世,你都注定,只能留在孤的身边,永远也逃不掉……”
男人薄唇微扯,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痛吗?那就受着……难受的话,也忍着……因为无论你怎样痛苦,怎样难受,孤都不可能放你走……生,你是孤的人,就算要死的话,你也只能死在孤的手中……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我……”
随着男人薄唇里吐出的一字一句,扼在夏以沫颈上的灼烈大掌,也在不断的一点一点的收紧,依稀可见,男人用力到泛白的修长手指,几乎掐进她白皙颈项上的凶狠力度……女子在他掌下,完全动弹不得,如同一尾缺水的鱼儿,双眸紧阖,脸容苍白,浓密漆黑的睫羽,尚沾着先前的泪意,如同被打湿的蝴蝶羽翼,不住的轻颤着,像是随时都会折断在他的掌心,再也飞不起来……宇文熠城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贴着他灼热掌心的,属于那个女子的经脉砰砰跳动的频率,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随着他的用力,一点一点的微弱下去,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失掉的那种呼啸的声音……她那么虚弱的软在他的怀中,像是被人拔掉了尖锐爪牙的一只小兽,再也无力挣扎,无力反抗……宇文熠城定定的凝视着她,他突然想,就这样将她捏碎在他的手中……是不是惟有这样,她才会永远的属于他,永远都不会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永远都不会再想着离开他,逃离他……男人濯黑眼瞳,在一刹那间翻涌起浓重的墨色,像是压在天边的浓黑乌云一般,映着女子身影的幽深瞳底,沉寂的没有一丝光亮,然后在一刹那间,亮起如火一般的寒芒,将近在咫尺的女子,硬生生的罩进他眼底的阴影之中,决绝的占有……男人掐在她颈上的修长手指,正一点一点的收紧……胸腔里的空气,大片大片的被男人挤迫出去,窒息的惨痛,像是漫延的潮水一般,从脚底漫过夏以沫的头顶,将她一点一点的淹没……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模糊,渐渐远去,像是夜色渐渐从头顶压下一般,将她笼罩在里面……夏以沫轻轻阖了眼眸,她早已没有力气挣扎,也不想再挣扎……她累了……或者,就这样死去,就这样死在男人的掌下,死在他的怀中,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者,惟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从痛苦中解脱……才能够让自己真正的斩断与面前男人的所有联系……这也没什么不好。
没顶的窒息之感,越来越强烈,眼前的黑暗,也越来越浓重,夏以沫心中突然一片宁静,周遭的一切,似乎离她越来越遥远,就连那些锥心刺骨一般的惨痛,都仿佛慢慢的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样真的很好。
夏以沫苍白的唇,无意识的漾开一抹浅笑……她是那样迫切的在等待着、迎接着死亡的到来……宇文熠城却是心头猛然一震,掐在女子颈间的灼烈大掌,蓦地一松,一把将夏以沫甩了开来……颈间蓦地失去了他的钳制,大片大片的空气,瞬时争先恐后的灌进夏以沫的胸腔,那是不同于男人的掐扼的另一种窒息惨痛……如同千万把利剑,同时刺进她的心口一般,无以言说的痛……夏以沫痛苦的捂住胸口,不住的呛声咳嗽着,直到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也止不住……宇文熠城站在她面前,毓秀挺拔的身影,背光遮出整片的阴影,将她生生的罩在里面……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望着她苍白的容色,因为连连的咳嗽,如同染了胭脂一般,漾开点点的血色;望着她澄澈透亮的眼眸深处,不断有滚烫的泪水涌出来,沾在她清透白皙的脸容上,像梨花初绽,凝着露水……他定定的站在那儿,垂在衣袖里的双手,被他握的极紧,任那平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却仿佛丝毫觉不出痛来……刚刚就是一双手,差一点将她掐死在他的手中……心如针刺,一刹那间,尖锐的直抵宇文熠城心底最深处,他想伸出手去,将瘫坐在地的女子扶起,可是,他僵硬的双手,却动弹不得半分,即便他握的那样紧,指尖将那微带薄茧的掌心,掐的出血,他的双手,却也依旧控制不住的泄露出丝丝的轻颤……他想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扶起,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可是,一双腿,却像是被惯了重铅一般,钉在原地,迈不近那一步……冷寂如同坟墓的房间里,一时只闻女子清脆的咳嗽声,一下一下,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宇文熠城心底最深处……许久,男人方才缓缓蹲下身去,将近在咫尺的女子,一下子拥入怀中,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触到他怀抱的刹那,女子单薄的身子,蓦然一僵的颤抖,旋即却是如同被困住的小兽一般,拼命的在他怀中挣扎起来,拼命的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宇文熠城却将她抱得更紧,双臂死死的将她按在他的怀中,凶狠的力度,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
男人清冽的嗓音,如同融化的碎冰一般,柔软却冷绝的在她耳畔响起,一字一句,说的是,“夏以沫……孤不会放你走的……就算是要毁了你的话,孤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一生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这是他的逼迫,也是他的宣告,是他执拗不放的执念,是他势在必得的决绝……夏以沫被他紧紧的抱着,听着他凉薄嗓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的倾诉,就如同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一般,缠住她,让她永生永世都只能沉沦在他的诅咒里,永远都逃不出来……夏以沫挣扎着,呜咽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能她在他怀中,无声的痛哭着。
宇文熠城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中痛哭哀泣,却是无论如何,也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