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被关在清思殿的一处偏殿之中。
小小的一间房,只有一桌一椅,及一张硬木板的单人床,十分的简陋。
所幸的是,那宇文熠城没有残忍到让她就这么待在这儿,大抵是知道她怕冷,所以,不仅允柔香他们从缀锦阁里抱来了厚实的被褥,还在地上镇了一个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里面燃着银丝细炭,瞬时将房中的阴冷之气,驱散了不少。
对一个涉嫌谋害皇嗣的嫌疑犯来说,这样的待遇,也算是不错了。
夏以沫一向有些认床,再者加上之前的一番勾心斗角,刚被关进这里的时候,她还以为,今夜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呢,孰知,她方方挨上枕头不久,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果然,勾心斗角这种事儿,最是耗费人的心力,让人觉得疲倦吧?
这是夏以沫昏昏欲睡、意识模糊之际,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夏以沫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望着她,明明是静极且黑暗的夜,她却仿佛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令她下意识的蓦地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是男人一点一点迫近她的放大的俊颜……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想要吻上她唇瓣的动作,就是一滞……
他离得她那样的近,近到他开口说话,那凉薄的唇仿佛是贴在她的鼻尖一般,“你醒了?”
略略低沉的嗓音,在极静的夜色里,突然就像是一坛开了封的佳酿,香醇浓郁,暧昧而性感。
他滚烫的吐息,一丝一丝的喷洒在她的脸颊之上,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把把小刷子,轻柔的撩过夏以沫的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激起层层颤栗,如同从心底里长出来的一般。令人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夏以沫呆愣中,听到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有一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眼前的男人,不过是出现在她梦境里的一个幻影。
男人眸光湛湛,如拂晓的晨星,映出她反应迟钝的模样,眉头好看的一皱,嗓音也越发香酿如酒,沁着醉人的气息,“还没醒?”
隔着鼻尖儿几乎挨上的距离,男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像是为着惩罚她的迟钝一般,忽而极泰然的低头,温热的唇舌,就那么轻轻巧巧的自她唇畔温柔的扫过……
触感,是那样的熟悉,以及真实——
夏以沫原本还迷迷蒙蒙的一双眼睛,在一刹那间,蓦然睁大,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一样,突地坐了起身,迅疾的向床角缩去,还不忘扯起身上柔软的锦被,将自个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满脸惊诧与防备的望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颤声道,“宇文熠城,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防备的盯住他,澄澈透亮的一双眸子里,还带着方醒之时的迷蒙,似月色笼了一层薄纱,瞧得人一颗心,蓦然一热。
宇文熠城忍住心底的悸动,淡淡开口道,“孤来看看你……”
夏以沫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忽然闪过先前在上官翎雪寝殿中时的情景,一下子脱口而出道,“你是来审问我的吗?”
话出口,便即后悔。夏以沫狠狠咬了咬唇,恨自己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果然,听得她这一句话的男人,原本含着几分戏谑的眸子,瞬时沉郁下来,讳莫如深的盯住她。
夏以沫瞧着,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果然,他还是为着上官翎雪小产的事情,来找她的……
“宇文熠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不想被他看穿自己心底的难受,夏以沫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淡粉的唇,也不由的勾出半阙冷笑,道,“……连觉都不让人睡,就亲自来审问我这个嫌疑犯了……”
尽管她表现的如此浑不在意,可是,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却仍是感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划过丝丝的委屈,咬了咬唇,夏以沫强迫自己忽略这不该有的伤感情绪,硬声道,“如果你是来审问我,究竟有没有在上官翎雪的茶盅放红花,想要谋害她腹中的龙裔的话……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没有做过……”
语声微顿,唇角弯了弯,勾起一抹讽笑,却不知是在嘲笑面前的男人,还是在嘲笑自己,“当然,如果你不信的话,一定要认定,我做了这件事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办法……”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宇文熠城始终一言不发,一双如夜色般浓黑的眼眸,也只是静静的凝视在她的身上,就像在看一场叫人目不转睛的表演一样。
直到她一股脑的将话说完之后,他方才慢悠悠的出声道,“孤说什么了吗?”
夏以沫没料到自己的一番长篇大论,到最后,却竟只换来了他这轻飘飘的几个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那儿了。
宇文熠城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瞅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起身,将床头的灯烛,点燃了。
突如其来亮起的光芒,刺得夏以沫眼睛有些难受,本能的抬手遮了遮,片刻之后,方才适应了房间里的光亮。
她悻悻的望着那背对着她的毓秀挺拔的身影,半响,方才闷闷的开口问道,“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儿干什么?”
宇文熠城此时正抿着杯中方方斟满的茶水,听到她的问题,也不知是嫌她,还是嫌这里的茶水,太过粗陋,清冽的眉眼,微微一皱。
夏以沫却盯着他杯中的茶水,不由抿了抿唇……冬日里本来就比较容易干燥,更何况方才她还一口气的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这会儿早渴了……
宇文熠城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般的道,“这茶已经放冷了,孤命人重新换过之后,你再喝……”
语罢,果真就要张嘴扬声唤在外头伺候的宫人换茶……夏以沫忙不迭的跳下了床榻,一壁忙着阻止他,“不用了……这么晚了,我随便喝一口就好了……”
说话间,已是三步两步的就窜到了桌前,因这儿只有一个茶杯,她随手就从宇文熠城的手中抢过那唯一的茶盏,因他方才只是沾了沾唇,所以此刻茶杯里,还余着大半杯的冷茶,夏以沫也不觉得有什么,仰头,就是一口气将剩下的茶水,全喝了……
这一系列的举动,她做的如此自然,偏偏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觉得如此的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的不妥。
只是,瞧着她喝的那么快,一双浓黑的眉目,不由好看的皱了皱,当那墨如点漆般的眸子,不经意的落到她的脚上之时,却是眉眼蹙的更紧了些……因夏以沫下床下的急,根本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此时此刻,她一双纤细莹白的脚丫儿,就那么光裸着,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宇文熠城眉头紧皱着,凉声道,“上床去……”
夏以沫正打算将方方斟满的茶杯,再一次往唇边送去,蓦地听到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下,连茶水都忘了喝,“啊?”
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就落在了自己的脚上……
因为先前急着喝水,她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倒也没觉得怎么冷,此时此刻,被男人浮光湛湛的一双墨眸,紧紧盯在她的脚上,她更加不仅不觉得寒凉,反而像是有些燥热起来……从被他盯住的一双脚丫儿,直到心底,都仿佛被人蓦然点了一把火般,烧的她有些脸热……
明明她只是一双脚没有穿鞋袜,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仿佛自己整个人,在他眼中,都没有穿衣服一般……
还真是说不出来的令人觉得羞耻啊……
夏以沫的脸烫的厉害,下意识的将一双脚往后藏了藏,狠狠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道,“你看什么看?难道不懂非礼勿视吗?……”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眼前就是人影一闪,然后,她的整个人,都被人凌空抱起,往床榻走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夏以沫的半声惊呼,甚至没有来得及出口,就断在了喉咙里,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瞬时被男人裹进温暖的怀抱之中,温热的气息,将她牢牢包围住,像是比之柔软的锦被,还要令人暖和……
夏以沫十分没出息的向他靠了靠,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却是恨不能将舌头咬了……
“宇文熠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为掩饰这种羞赧,夏以沫只得装作气急败坏的道。
哪知宇文熠城只接下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她身子一颤,乖乖的窝在了他的怀中,再也不敢乱动——
男人说的是,“夏以沫,你要是再敢乱动的话,信不信,孤会让你明天早晨,下不了床……”
明明是再暧昧无耻不过的一句话,偏偏男人说的却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就像是方方从他凉薄唇瓣里的吐出的字眼,不是什么惹人遐想的下流之语,而仿佛是一件他怀中的人儿若不乖乖遵从,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军法处置的郑重其事的大事儿一般……
他这种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差,却只让夏以沫觉得一张脸像是烧成了小龙虾般,火辣辣的炙热,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更如同是陡然被千万只猫爪挠着一样,说不出来的麻麻痒痒……
夏以沫只觉自己整个人,蓦然之间,就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只能任由男人抱着她,走到了床边……
明明这间屋子又小又窄,桌边离床榻,也只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夏以沫却觉得,这短短的路程,像是远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像是他抱着她走了一个世纪一样,方才走到了尽头……
所幸,宇文熠城只是轻轻将她放回了床上,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呃,或者,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因为他刚刚将她放下,夏以沫就如同一个面对纨绔子弟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样,立马扯起厚实的锦被,将自己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清透白皙的小脸,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也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事情,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奶猫一样,防备的盯着他……仿佛只要他胆敢踏近一步,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亮起她小小的利爪,狠狠的挠他一下般……
宇文熠城一双寒眸,危险的暗了暗。
“夏以沫……”
男人嗓音沉沉的唤出她的名字,语声低的有些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只会叫孤更加想要做些什么……”
夏以沫听懂了他话中的暗示,也更清楚的看到了他墨如点漆的一双眸子里,此时此刻暗沉沉的坠着的危险浮光……
心头瞬时如火烧,骤然跳的飞快。
夏以沫觉得自己的一张脸,现在肯定红的像是要滴血,她恨不能将被子扯到头顶,将自己闷死算了……不对,要闷,也应该闷死面前的这个男人……
最终,她只能狠狠咬了咬唇,恼声道,“宇文熠城,你能不能正经点?……”
宇文熠城望着她饱满艳丽的唇,被小颗的贝齿轻轻咬出些许白印,犹如初冬时节,红樱初绽,现出一点粉色的蕊来。
宇文熠城眸色暗了暗,掩住想要不顾一切的吻上去的冲动。微微转了眸,淡声开口道,“不如你先正经点告诉孤……你到底有没有下毒谋害过翎儿腹中的龙裔?……”
有一刹那,夏以沫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