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城淡淡瞥了他一眼,清俊脸容上,一时之间,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侄儿,倒也是一脸的平静。
半响,宇文熠城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景言,你退下吧……”
“是。”
宇文彻躬身行了一礼。起身的时候,下意识的望了对面的女子一眼,但也只是不经意的扫过一眼,便即告退而去。
偌大的缀锦阁里,一时之间,只剩下宇文熠城和夏以沫的存在。
两个人倒是同时十分默契的一言不发,谁也没有开口。
空气里诡异的宁静。
那宇文熠城更像是没事人儿一样,自顾自的抿着青瓷酒盏里的清冽酒液,悠悠神情,简直跟到了他自己家一样。
好吧,认真说起来,这皇宫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算是他的。
只是,瞧着他一副全无负担、好整以暇的姿态,夏以沫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也瞬时越窜越高,烧的她有些眼涩。
霍然站起身,夏以沫看也不看对面的男子一样,只冷冷开口道,“天色已晚,陛下该回去休息了……”
这便是逐他了。
哪知那宇文熠城却仿佛听而不闻一般,悠悠道,“既然天色已晚,就由爱妃你替孤更衣吧……”
说话间,男人竟果真站了起身,向床畔走去,且微微伸展手臂,当真是在等着她服侍他更衣的模样。
夏以沫瞧着他这一派的闲适和悠然,简直恨得牙根痒痒,半响,方才冷冷笑道,“陛下该不会今夜打算留宿在缀锦阁吧?……”
语声一顿,“和妃娘娘方方有孕,这个时候,陛下不应该陪伴在和妃娘娘,以及未出世的皇子身边吗?”
话说的讽刺,一双澄澈的眸底,却终是不由的划过阵阵刺痛。
宇文熠城却仿若未察一般,漫不经心的道,“太医说霜儿应静心休养……孤离开延禧宫的时候,她已经歇下了……”
听着他语气如此自然的解释他自阮迎霜那儿到她这里的原因,那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就仿佛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夏以沫定定的望着他,一刹那间,只觉心底激荡,那些说不出来的痛楚滋味,就像是要满溢出来了一样。
半响,她终是移了眼眸,再也不看他,冷冷道,“原来陛下是因为和妃娘娘如今怀有身孕,不能侍寝,才到缀锦阁来的……只可惜,妾身身子不适,恕妾身不能相陪……”
神情一顿,嫣红饱满的唇,渐次漾开一抹冷笑,“相信俪妃娘娘、皇后娘娘、娴妃姐姐、还有婉妃娘娘和瑜贵人,一定都十分的乐意为陛下伴驾侍寝的……”
宇文熠城一双漆如墨染般的眸子,淡淡凝在她的身上,语声疏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可惜的是,现在孤只想要你夏以沫陪……”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稀松平常,就像是方才讨论的不过是今晚的夜宵吃什么一样,一样的漫不经心。
说话间,男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铁钳似的长臂,揽着她纤细的腰身,迫着她整个人都贴进他的怀抱里,两人靠的极近,近到他一开口说话,那凉薄的唇,就像是贴在夏以沫的鼻尖一般,“夜深了,爱妃是否应该服侍孤就寝了呢?”
滚烫的吐息,随着男人薄唇的一开一合,尽数喷洒在夏以沫的脸颊之上,灼的她心头瞬时一片火热,他紧紧困住她的怀抱,即便隔着两人的衣衫,她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属于他身上的火热体温,一丝一丝熨上她皮肤之时的温度……
夏以沫脸上烧的厉害,拼命推拒着男人的禁锢,“侍寝个头……宇文熠城,你若是想要人发泄,尽可以去找你的那些莺莺燕燕,我这儿不欢迎你……你走……”
夏以沫痛的一张小脸,都仿佛变了形,却拼命咬牙忍了住,只是,眼底却终不由漾起丝丝的水汽,模糊的望住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宇文熠城,你都跟旁人有了孩子,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去找她,找你那些其他的女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心底所有隐忍的委屈,在这一刹那,像是决堤的潮水一样涌出来,窒的夏以沫几乎不能呼吸,心底惨痛,如同千刀万剐一样,像是随时都会割裂她的胸膛,满溢而出,暴露在日光之下,将她完全淹没。
万劫不复。
宇文熠城定定的望着她眼尾不断滑落的滚烫泪水,抬手,下意识的拭着她的泪水,只是,他的指尖,方方才碰到她的脸颊,夏以沫却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蓦地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触碰……
哽咽嗓音,犹在发颤,“你不要碰我……”
宇文熠城为她拭泪的动作,就那么顿在那儿。
半响,却是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迫着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夏以沫……因为旁的妃嫔怀了孤的孩子……你这是在吃醋吗?……”
清冷嗓音,近乎逼迫一般问着她。仿佛只要她胆敢从口中说出一个“不”字,他捏在她下巴处的凉薄指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的骨头捏碎。
夏以沫的脸上犹有泪痕,木然的望住近在咫尺的男人。她不想承认,她在吃醋,她在妒忌……可是,她欺骗不了自己……阮迎霜怀孕了,怀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孩子,只这一点,就已经让她心如刀割……
她是这样的难受,难受到甚至无法反驳男人的质问。除却死死咬着唇,忍住那些从心底漫延上来的痛楚与苦涩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而面前的男人,仿佛也不用她回答。他深深的望住她许久,古潭般幽深的一双眸子里,沉的如深不见底的夜海,有浮光湛湛,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番情绪,他只是俯身贴向她,凉薄唇瓣,几乎贴于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开口道,“既然觉得吃醋的话……夏以沫,那就努力怀上孤的骨肉,生下孤的孩儿……”
她突然轻声唤出他的名字,苍白脸容上泪痕未干,嗓音中透出几分木然来,“如果我根本就不想怀上你的骨肉,不想生下你的孩子,怎么办?”
她说的那样的平静,就像是真正在疑惑一般。
轻吻着她眼角湿意的男人,在听到她如此心平气和的告诉他,她不想怀上他的骨肉,她不想为他生儿育女的刹那,动作一顿。
宇文熠城久久的望着她。一双墨如点漆的寒眸,一刹那间,像是利刃要劈进她的心底一般。
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一样,迅猛烧起来,男人一双冷眸,死死的钉在她的身上,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夏以沫……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做主……孤想让你怀上孤的孩儿,你就一定会怀上……”
窗外,最后一颗星,也从天边泯灭。一丝光亮也无。
殿中摇曳的烛火,早已燃尽,一片黑暗。
万籁俱寂。
惟有细碎的饮泣声,幽幽在黑暗中响起。
夜色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