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宫中设宴,款待那远道而来的褚良国大将军王阮元风。
夏以沫称病,没有参加。
那样热闹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她此时的心境。去了,只会徒增烦恼。
所以,夏以沫宁肯像一只鸵鸟一样,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仿佛只要她不去面对,那些可能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就可以装作不会发生一样。
泼墨般的夜色,从昏暗的天空,直压下来,遥远天际,浓黑若无底的深渊,一颗星也无。
已是戌时了吧?
呼啸的寒风,将衍庆阁里的丝竹之声,不时的吹过来,在静极的缀锦阁里,显得格外飘渺与诡异。
不知道这会儿,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呢?
夏以沫恍惚的想着。
夜凉如水,呵气成冰。
夏以沫却仿佛不觉得冷,只呆呆的望着屋檐下坠着的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冰凌。
一刹那间,脑海里似掠过无数的念头,又像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身后,有轻浅脚步声,缓缓传来。
夏以沫死寂的一颗心,像是陡然被拨动的一根琴弦,剧烈的跳了下。
转身,四目相对,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夏以沫浮在眼底的一抹欣喜,瞬时沉了下去,如同泯灭了的万千星光,再无半点光亮。
宇文烨华脚步一顿。鬼影幢幢的院落里,一灯如豆,模糊而昏暗,可是,这一刹那,他却如此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女子在看到是他之时,澄澈瞳底,一瞬间,藏也藏不住泄露的那种失落。
她以为,来的人会是那个宇文熠城吧?
宇文烨华没有问。不想问,也无需问。因为那个答案,原本就毫无意外。
有烈烈清风,从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沉默的穿过。
“****大哥,是你……”
许久,女子方才涩声吐出这几个字眼。
“不是不舒服吗?”
宇文烨华微微一笑,温润嗓音,如和风细雨一般,“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大冷的天,还跑出来挨冻……”
最后一句,男人虽是调侃的语气,却不自禁的带出一抹关切。
夏以沫冰冷的一颗心,划过丝丝暖意。
“****大哥,你知道,我只不过是不想对住那些人,所以才称病躲在这儿的……”
对着面前的男人,她不需要隐藏。
“这也是本王现在为什么会在这儿的原因……”
宇文烨华向着她眨了眨眼睛,促狭一笑。
似被他感染,夏以沫也不由的笑了笑。只是,那漾在唇角的细微笑意,还未到达眼底,便终究还是撑不住的消失无踪。
如水的沉默,缓缓划过。
“那位阮姑娘……”
半响,夏以沫勉强扯了扯唇,“见到自己的大哥,一定很高兴吧?”
她很清楚,自己真正想问的,不是那个那个女子,而是另一个人。
可是,她突然开不了口。
怕一旦问了,会有什么她不想听到的事情发生。
宇文烨华亦没有拆穿,只顺着她的话头道,“也许吧……本王不喜欢她,所以没有留意……”
说到不喜欢那个女子一句时,男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夏以沫讶异了一下,“为什么不喜欢那位阮姑娘?”
一时之间,倒稍忘心中那些厚重而压抑的情绪。
“你也知道……”
宇文烨华却是悠悠的瞥了她一眼,一般正经般道,“本王看女人的眼光,一向十分的高……能得本王青眼有加的女子,放眼整个离国,也不过两三个罢了……”
语声刻意的一顿,男人慢悠悠的续了一句,“不要怀疑,沫儿,你一定是其中的一个……”
夏以沫纵然心情再郁郁,此时此刻,听到男人这样说,也不由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我是不是应该为能得到****大哥你的青眼有加,而感到十分的荣幸呢?”
望着她此刻终于真心笑了,宇文烨华忽而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面上却仍旧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可不是吗?”
夏以沫又是忍不住一笑。
顿了顿,待得绽在唇畔的如花笑靥,缓缓褪去之后,夏以沫却是眼眸抬起,定定的望向对面的男子,“****大哥,谢谢你……”
说这话的女子,语声虽轻,却是极认真,“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怕我不开心,所以才特意来看我的……”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一番苦心呢?
所以,才更加的感激和温暖。
“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夏以沫特意睁大一双眼睛,迎住男人讳莫如深的打量着她的视线。
她不想让真正关怀她的人,再为她担心下去。
宇文烨华却只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望着对面的女子,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因为他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瞳底刹时不受控制的闪过的丝丝慌乱,宇文烨华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残忍。
他为什么要拆穿她的伪装呢?
明知道她心中为何难过,却还是连一丁点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非逼着她承认,逼着她面对不可吗?
宇文烨华不知道。
这一刹那,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对面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看着她如此的不快活,他只觉自己心中亦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一样,说不出来的不痛快,可是,另一方面,他又阴暗的希望能够将她所有的不开心,都放大到极致,残忍的逼迫着她接受和面对……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如果本王告诉你……”
许久,宇文烨华清润的嗓音,忽而徐徐响起,“本王现在之所以站在这儿,除了自己想来看看你之外,也是受皇兄所托的话……沫儿,你会不会开心点?”
说这话的男人,语声极缓,一字一句,像是蹂尽了无尽的犹豫和迟疑,方才出的口一般。
夏以沫仿佛听清了他说的什么,也仿佛没有听清。脑海里一刹那之间,唯一清晰的念头,只剩下四个字……宇文熠城……
他是受宇文熠城的所托,来看她的吗?那个男人,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所以才让旁人来看她的吗?
单是想到这种可能,已令夏以沫只觉心底,在刹那之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情绪,似喜似悲、似苦似甜,当真是千回百转,万般滋味。
宇文烨华静静的凝视住她。他清楚的看到,只不过是因为那个男人小小的一个举动,便在眼前女子身上,掀起的阵阵惊涛骇浪。
他对她,有如此之深的影响。
也许连对面的女子,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一点吧?
一瞬之间,宇文烨华忽而如此的嫉妒那个男人。
“若他真的担心我的话……”
心底万千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夏以沫却不由的语声一涩,“为什么他自己不来看我?”
女子眸底忽而划过一线苍茫,“这会儿,他又在做什么呢?”
顿了顿,“我想,他现在一定是在尽心尽力的招待着从褚良国而来的贵客吧?”
宇文烨华望着她一会儿,然后,轻轻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皇兄也是没办法……他是一国之君,总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夏以沫心中动了动。她忽而很想问,那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中,都包括什么……可是,最终,她只是紧抿着唇,未曾问出口。
“****大哥,跟我说说那位褚良国的大将军王吧……”
长久的沉默过后,夏以沫转了话题。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好奇,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事情,男人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温声开口道,“如今整个天下,一分为七,七国之中,最强大的就莫过于那褚良国了……”
“而褚良国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那阮元风无疑立下了汗马功劳……听闻他自十三岁起,于夷州城一役,一战成名之后,这十余年来,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便从未败过,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夏以沫静静的听着从他口中讲述的那位战无不胜的褚良国大将军王,那样浴血沙场十余年的一个人,想来一定威风凛凛的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