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人向孤告状……”
男人嗓音清贵,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他们说你洗的衣服不干净,而且好多还洗破了……”
夏以沫心中再抑郁,此刻也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我是故意的……”
女子轻笑的嗓音,似乎还带着因为方才的哭泣,而残留的湿意,听来有些软软糯糯的,如同小时候娘亲给他做过的桂花糖藕粉一般,宇文熠城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紧紧贴在他后背上的娇躯,单薄纤细的仿佛没有重量,令他忽而有一种错觉,可以就这样一直背着她,走下去,再走下去一样。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皑皑白雪,万物寂静,这一刹那,只有云靴缓步踩在厚厚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延伸,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但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尽的那一刻。
…………
缀锦阁。
太医已经来看过,开了药之后便退下了,柔香与翠微也被打发到别处去熬药了,偌大的缀锦阁,一时只剩下夏以沫与宇文熠城的存在。
夏以沫望望那个站在不远之处,玉树临风如同高贵神祗一般的男子,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样安静的陪伴在她身边的宇文熠城,令她如此的不习惯,令她甚至有一种其实他很关心她的错觉。
不,这样的感觉太危险了。她宁肯他像之前一样冷酷的对待她,她可以承受那样的相处模式……但是,对她好……她忽而有些怕,他对她的好……人是习惯性动物,如果有朝一日,她习惯了他对她的好,一旦失去之后,她要怎么办?
莫名的恐慌,在这一刹那,忽而狠狠攫住夏以沫。
“我已经没事了……”
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夏以沫强撑出一丝没所谓的笑意,“宇文熠城,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
男人却是眼眸一深。她这样迫不及待的赶他走吗?有句话叫什么,卸磨杀驴?这突然冒出在脑海里的一个成语,令宇文熠城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夏以沫,你之前为什么要哭?”
宇文熠城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肩头,似乎还残留着她泪水的温度,由滚烫变为冰冷,湿哒哒的贴在他的皮肤上,如此的不舒服。
夏以沫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双眼眸,下意识的垂了下去,迫不及待的想要遮住瞳底一切的情绪。
她不想被他看到她的脆弱。他是她最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但是,宇文熠城还是看清了。他看到她澄澈透亮的眸底还带着的未散泪意,他看到她此刻紧紧拽在被角上的纤弱手势,那样的仓皇而不知所措……自相识以来,他看到她太多的神情,欢笑的、愤怒的、悲伤的、算计的、虚张声势的、肆意张扬的……流转在她明亮如天边繁星的一双眼睛里的每一种情绪,都无比鲜活,无比生气盎然,但他独独没有从她的双眼里,看到过泪水,那样通透而滚烫的泪水,他想知道,是什么人,是什么事,会让她如此失去控制的放肆流泪、不堪一击……他的眼光,如火、如冰、如针尖、如利刃一般,凝视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一层一层的抽筋剥骨,让她无所遁形的尽数暴露在他面前一般。
夏以沫忽而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男人。
“宇文熠城……”
她唤他,“让我见一见司徒陵轩,好不好?”
她是那样恳切的望着他,被泪水染污的一双明眸,充满期待、充满痛苦,更充满乞求。
宇文熠城眸底锐芒,陡然炽盛。
是呀,他早该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才会让她这样的流泪哭泣,这样的甘于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原来还是为着那个司徒陵轩……”
男人冷冷咬出“司徒陵轩”四个字,一张俊颜上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夏以沫心里一紧,语声不由的有些迫切,“我只是想见阿轩一面,亲眼确定他好不好而已……”
她已经不奢望面前的男人,能够放过阿轩了,她只是想看看他,想要看看他如今的情况,确认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罢了。
这便是她眼下唯一的要求与希望了。
宇文熠城冷冷笑了笑,“那孤劝你还是不要见的为好……因为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失望透顶的……”
薄唇缓缓抹开一丝残酷笑意,“孤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的阿轩他很不好……生不如死,怎么会好呢?”
再一次从男人的口中,听到这“生不如死”四个字,只叫夏以沫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更加刺痛。
“宇文熠城,我与阿轩,到底做过些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们?”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与他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令他恨到如此地步,令他要费尽心机的令他们生不如死?
宇文熠城漠然瞥了她一眼,“孤今日加诸在那司徒陵轩身上的,比起他的所作所为,不过万一罢了……”
不过万一……她与司徒陵轩,真的曾经对他造成过那么大的伤害吗?
“宇文熠城,你曾经说过,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拽着锦被的双手,骨节发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眸,夏以沫定定的望住面前的男人,“既然如此,你放过阿轩吧,我会尽我的所能,补偿于你的……”
这个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为着什么缘由,如此痛恨她与司徒陵轩,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应该受到惩罚的话,那么也应该是她这个罪魁祸首不是吗?
听到她说到“补偿”两个字,宇文熠城眉目一闪。
“夏以沫,你又能拿什么来补偿?”
男人不屑一笑。
夏以沫心底一涩。是呀,她又能拿什么来补偿呢?她有的,也不过是自己这一个人罢了……心口骤然一疼,巨大的痛楚,在这一刹那像是吸饱水的海绵一样,在夏以沫的胸腔里迅速的膨胀开来,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我的一生一世……”
抬眸,夏以沫缓缓吐出这六个字来。苍白的唇瓣,在这一刹那,褪尽血色。
尽管已经决定,但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掠过阵阵的悲哀。
宇文熠城墨黑的瞳仁,在听到她一字一句咬出那“一生一世”四个字之时,有极锐利的寒芒,陡然炸开在眼眸深处。
“你的一生一世吗?”
修长双腿,蓦地踏前,宇文熠城高大身形,居高临下的,将床榻上的女子,完全罩于他的阴影之下。
附身,男人凉薄指尖,蓦地狠狠捏住女子小巧的下颚,迫着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夏以沫,你的意思是打算……”
语声一顿,宇文熠城将薄唇里的两个字,咬的异常低沉而清晰,“肉偿吗?”
夏以沫被他口中如此直白的说出的“肉偿”二字,狠狠一刺。
这样极具侮辱性的两个字,令她觉得无尽的羞辱。可是,说白了,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抹掉心底缓缓漫延的阵阵悲哀,夏以沫语声平静的开口道。只是,她一张惨白的面色,还是无所遁形的泄露了她此刻的屈辱与难受。
宇文熠城却忽而一把甩开了钳制在她下巴的手势。
“夏以沫,你凭什么认为孤会要一个成过亲的不洁的女人……”
身形秀拔,说这话的男子,甚至不屑的连多看一眼对面的女人都不愿。
夏以沫心底又是一刺。
咬了咬牙,夏以沫豁出去般开口道,“宇文熠城,如果我告诉你,我与司徒陵轩,不过是有名无实呢?”
那语声渐低的“有名无实”四个字,像是一道不期然的琴弦一般,划过宇文熠城的心头,微不可察的撩拨了一下。
“有名无实吗?”
薄唇寡淡疏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宇文熠城寒眸凛冽,冷冷落在夏以沫的身上,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一般。
“孤要验过货之后,才考虑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沉如秋水的嗓音,平滑的从宇文熠城微启的薄唇间,一字一句的滑出,夏以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男人清冽的气息,已蓦地袭上她的唇瓣,如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带着惩罚般的力度,在她的唇齿间,肆意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