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哥,最近几天别沾水。嗯……别吃太烫太硬的食物,嘴角裂了个口子会很疼的。”沈季越说越小声,最后都不敢看穆东的眼睛。
穆东心下了然,心想我这顿打挨得确实值,堵住了不少人的嘴巴,包括这笨小子的,我倒要看看,以后他还能怎么帮那蒋锋说话!
“这没什么,大哥以前受过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这些小伤不碍事的。来、擦擦手,快些吃饭吧。”穆东安慰沈季,动手拧了干净毛巾回来,细细帮他把手擦干净,再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催促他吃。
沈季心里的愧疚和心疼更盛,每次想到大哥有可能浑身是血地从战场上被抬下来,他多想象一会儿都坐立不安,如果穆东真出了什么事,这世上他就没有亲人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大哥以后千万小心些,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记得要跟其他人待在一起,那样比较安全!”沈季心里肯定是希望大哥平安,至于战功和荣耀,那都是次要的。
穆东敲了一下沈季脑门,轻声训斥道:“臭小子,大哥是前锋,冲锋陷阵都必须以身作则,我要是缩在后方不动弹,那就是失职!”
“……那有人跟在你后面么?他们跟得紧不紧?大哥你记得要跟他们好好相处,请他们跟紧些!”
沈季之前还在老家时,曾经苦苦等了穆东的家书两个多月,当时正值金国和契国边境处战火连天之际,沈季的父亲恰好也是在那时候去世的,那段时间沈季总是做噩梦,梦见穆东一个人骑马跑在沙场最前面,随后被蜂拥而来的敌军淹没、被战马践踏……
穆东看着沈季说着说着、大眼睛里就迅速涌上了泪水,随即不断滴落,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拥着他、拍拍他脸颊焦急道: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季越想越觉得可怕、自己成功把自己吓哭了。他攀着穆东肩膀说:“大哥,之前你好几个月都没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总是做梦,梦见你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后边连个帮手也没有,可是前面有很多的金兵,然后你就……呜呜呜……”
穆东哭笑不得、不过也能理解沈季内心深处的担忧,他安慰道:“那段时间大哥是太忙了些,让你担心了。你这小傻子,你倒是想想看,打仗怎么可能就大哥一个人上?一般主帅下令后,前锋营先动作,这些人全都是骁勇善战、无所畏惧的勇士,大哥是跟他们一起的。刚才所说的冲锋陷阵在前,不过是起个表率、鼓舞士气凝聚军心的意思,后面是紧紧跟着很多人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沈季最担心的就是穆东在战场上出意外,他哭了一会,恳求穆东:
“大哥,你还要在军营里待多久啊?我觉得你升到参将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差不多了吧……”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穆东一顿、拿袖子帮他擦干眼泪,坐直了身体严肃道:
“季哥儿,你坐好了。大哥且问你,当初丹州发生战乱的时候,你怕不怕?”
沈季知道自己刚才那么说是不应该的,可他就是压抑不住那种恐惧,他早就不想拥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参将大哥了,他想拥有的是一个平凡平安的大哥穆东……
“怕。”沈季抽噎着回答穆东。
“那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怕不怕?”
“大家都很害怕,街道上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往乡下跑、往山里跑……”
“那你希望有人来救你吗?希望有人把夏国匪军打退吗?”
沈季小声回答:“嗯,那些夏国贼人真是太坏了,他们烧了很多人的屋子,听说在府城丹州,好多无辜的人都被杀死了。”
“季哥儿,如果契国所有的将士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那契国就没有jūn_duì了,下场就是随意哪个邻国派兵过来,都能杀光一城的人!”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沈季赶紧慌张解释。
“你只是担心我对吗?每一个军眷都会担心他们的亲人,可打仗没有你认为的“差不多”就可以结束的!大哥会在军营里待到提不起长枪腰刀、跃不上战马为止!你若还把我当你大哥,以后就不应该再说这种话!”穆东越说越大声,生气于弟弟的不懂事,最后一句话最重,简直要把沈季给砸晕。
“大哥、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说那些话!”沈季脸都被吓白了,哆嗦着举起右手三指作发誓状。
穆东长叹一声,心知不能怪弟弟,因为他从未教给沈季这些道理,现在既然发现了,肯定要狠狠打磨告诫他。
“好了,大哥没有生你的气,是大哥的错,之前没告诉你这些,过来吃饭吧。”穆东把沈季重新叫到炕桌前,轻声安慰他。慢慢给他讲解“男儿自以身许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情怀。
沈季时不时抽泣、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聆听着大哥的教诲,不断地点头,当听到穆东平静地说到如果将来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就是忠勇将士的光荣死法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实在无法接受大哥有一天可能会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