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饿坏了吧?早叫你们听话走快些,也不至于回来这么晚了,真是坏东西!”桌旁的油灯下,十七岁的少年蹲在地上,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有些单薄,偏黄软的头发尽数团在脑后,天生的肤色却是白皙润泽,此时被灶房的炉火熏得潮红。
沈季认真地批评了小老虎后才洗净手,自己开始吃晚饭,肚子饿了再简单的饭菜都是美味,更别说刚入秋腌制的这腊肉肥瘦相间、虽然腌制配料简单手艺却老道,风味十足,加上自家院子里产的青蒜萝卜,新鲜又水嫩。沈季把饭菜一扫而光,吃饱后终于赶走了饿得心慌的感觉。
慢条斯理的收拾了饭桌,先把绿豆糖水盛在碗里凉着,再把所有的碗筷并小老虎们的饭盆都洗涮干净放好,将烧好的洗澡水兑好了在浴桶,沈季仔细的把自己洗干净,穿着休息的里衣衬裤,一边用布巾将头发擦干,同时出去检查了一遍院门房门是否关好,把两只小老虎哄进老虎窝里。
沈季慢慢地踱进自己屋里,今天实在是累极,然而家中只有他一人,总要把日子打理好了,老靠着大哥寄来的饷银和爹娘留下的积蓄也不行。
趁着尚未干透的头发,沈季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清凉的绿豆糖水,一边随意拿起一本医术翻阅,沈父在镇上的怡安堂当了几十年的大夫,兢兢业业,虽然不是被交口称赞的名医,却也得到不少人的肯定。他从小就学习医理,将来也希望能当一名大夫。沈母闲暇时种植些药材,收拾好了给怡安堂送去,得了些银钱就专门给家里置办吃食衣物——小康之家,温馨舒适。
沈季呆望着书本,他的眼神十分清澈,眼底水汪汪,瞳仁是浅琥珀色的。忍不住的他又想起大哥穆东,忧思想念之下、手指就再也翻不动一页书。
穆东比沈季大八岁,是沈家的养子,穆东亲爹穆胜武与沈父沈安是结义兄弟,穆胜武年长几岁,较早几年成亲,穆东出生时难产,一出生就没有了娘。
穆东家里叔伯婶娘众多,孩子也多,都不是富裕人家,矛盾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自然不少,穆胜武是是县里虎威镖局的一名镖师,平时押镖无法照料穆东,经常把穆东交给沈安照看,一直到沈安娶妻赵氏,生下了沈季。
穆东是看着沈季从襁褓里的小婴儿慢慢长大的,小家伙一贯乖巧听话、对兄长言听计从,他们之间兄弟感情极为深厚。
天有不测风云,穆东十岁时穆胜武押镖出事了,这是一趟远镖,从契国青城县护送一批货物到夏国边城页州,夏契两国本保持平衡安宁,哪知夏国当时正值储君之争,为了建立军功,夏国几位皇子斡旋,硬是找个由头发动了扩边战争。
两国交战,商路便断了,世道也乱了,穆胜武一行人遭遇了夏*队的趁火打劫,伤亡惨重,穆胜武连遗体都未能带回青城,从此穆东便成为了孤儿。
在沈季父亲沈安的极力坚持下,十岁的穆东从那时起住进了沈家,后来主动改口认了沈家二老为养父母。穆东为人正直刚毅,对义父义母是发自内心的孝顺恭敬,对弟弟沈季更是疼爱无比,原本就是看着沈季出生长大。父亲枉死在夏国匪兵手下,穆东无法释怀,日日将父亲传授的几套拳脚功夫勤加练习。
契、金两国连年征战不停,穆东从小心怀壮志,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在十八岁朝廷征兵那年就拜别养父母,毅然投身军中。穆东时有书信往来,如今六年过去,拼着一口气,穆东已经是契国贺州大军的一名参将。
三年前沈母去世,穆东赶回丹州数日奔丧,然而契国和北边的金国大战在即,待了几天又得快马赶回贺州。如今父亲三月前去世,沈季书信告知了大哥,料想早该收到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又听到两月前契国和金国在鹰止坡大战了几番,沈季心中不安至极,唯恐大哥在军中出了什么意外……
沈季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如果大哥有了个万一,那世上岂不是自己孤伶伶一人?
毕竟只有十七岁,沈季自从父亲去世后独居在家已经三个月余,从刚开始的恐惧、慢慢熬到现在勉强独立,支撑着少年的就是远在贺州的兄长。
“要是大哥回来就好了,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世上还有兄弟两人扶持,可为什么连着三个月都未曾收到大哥的来信呢?”
攥着书本的细长手指用力到泛白……沈季意识到情绪即将失控,暗骂自己几声后赶紧把手头的书丢开,头仰起,用力吸气吐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哎呀,一定是最近大哥军务太忙了,明天再去县里邮驿看看,可能信已经到了。”
沈季努力把泪花收回去,开始自己安慰自己,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好转,也不管只七成干的头发,就往床上躺好盖好被子,下定决心明天再去邮驿瞧瞧,毕竟今天劳累,他片刻后就睡熟了。
明月西斜、挂在山顶上,不知名的鸟儿、虫儿深夜未眠,低沉地“嘀嘀咕咕”,还有夜深人静时听得越发清晰的山溪流淌声,这本是跟从前一样平常的夜晚——沈季忽然被惊醒!
房门处“吱嘎”一声、接着被快速地推开,同时还分明听到院落中其他的厢房也传来声响——沈季立时“蹭”地坐起身来,惊恐万状的瞳孔中分明看到一个黑影瞬间移到了床畔。
“别动!闭嘴!”低沉明显带着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说话间一个冰凉、坚硬、散发着血腥味的锐器已经架在了沈季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