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沐槐听了女儿的言语,心中气恨交加,又见娘子一脸病容,萎顿于床,又心疼不已,就在床畔坐了,握着她的手,关切问道:“到底是怎么着?月儿说这病竟是气出来的?无过是有人上门来讹诈咱们罢了,我已写信告与你实情,叫你不必往心里去,一应事情等我回来再做打算。你怎么还生这些闲气,作践起身子来?”
陈杏娘原本只是依着傅月明的言语装病,然而一见到丈夫,又见女儿在旁哭泣,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又深觉委屈,望着傅沐槐双目流泪,呜咽起来。如此倒让傅沐槐手足无措,一时又要宽慰娘子,又要抚慰女儿,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唐姑妈趁势上前,劝了一阵,又向傅沐槐叹道:“我早说这家里没男子是不行的。哥哥这才离家几日,家中就沸反盈天起来。外头什么张三李四、阿猫阿狗都来上门欺凌,浑咬一口的。还把嫂子给气倒了,侄女儿年纪又小,家里的事情处的颠三倒四。也是我不好,爱玉身子不争气,自那一跌之后时常七病八痛的,到如今还下不得床。我抽不得空过来,大姑娘又执意亲身照管家事,我想着小孩子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就罢了。谁知还是弄出这么些事来,若是得个大人在,也不至就到了这般田地。”
陈杏娘本倚在傅沐槐身上啼哭,听见唐姑妈如此说来,不觉鼻子里哼了一声,起来说道:“妹妹这话就不对了,这些日子以来,家中若是没有月儿照看,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姑太太怎么当着人的面,倒说起这话来了。”唐姑妈还待再说,傅沐槐却是深知这姑嫂二人久来不睦,不欲才进家门便听她二人口角,便向傅月明说道:“你母亲昨儿夜里发病,可请大夫瞧过了?”傅月明忙点头道:“今儿天一亮,女儿便请大夫来了。已与母亲看过诊,开了药了。因知父亲回来,那大夫还在外堂上坐着,备着父亲问话呢。”傅沐槐点了点头,说道:“月儿想得周到。”说毕,便起身道:“我去见见大夫,你们且在这里坐坐。”说着,略顿了顿,便道:“妹妹先到抱厦里坐坐,让我换件衣裳。”
唐姑妈听了,不好不动,只得起身出去。傅月明跟在后面,慢慢的出来,才走到上房廊下,就见小玉自外头匆忙走来。
小玉走上前来,向她附耳低语道:“话都交代下了。”傅月明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唐睿也在堂上,不碍事么?”小玉说道:“宋大夫在小客厅里坐,不妨事。”
正说着话,上房里便一叠声喊冬梅舀水,傅月明这才发觉冬梅没在廊下立着。
便在此时,冬梅打抱厦里走了出来,迎头碰见傅月明与小玉,不觉脸上一红,低头进去了。傅月明只望着她冷笑,又向小玉道:“看来咱们猜的不错,就是她在母亲跟前递的话。”小玉皱眉道:“平日里我瞧着,冬梅姐姐倒算是个老实人。”傅月明说道:“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说毕,便闭口不语了。
上一世,冬梅确是不曾做过半丝对不起傅家的事。便是傅沐槐夫妇双亡,唐睿大权在握之后,她也并不曾来欺凌过自己。倒是自己为唐睿囚于房内之时,她还时常偷偷来送些新鲜吃食。于此,傅月明心中也着实感激过一阵。然而这一世,她却与唐家mǔ_zǐ粘上了,倒是个不曾料到的变数。不独于她,就是那个绿柳,性情也同前世大相径庭。上一世她卖身求荣,这一世却倒看不上唐睿了。难道这人的性情,竟能有这样大的变异么?
她只顾沉思,一时没有言语。小玉见她面色沉静,知她在想事情,也不多言。
过了半日,只听屋中一声咳嗽,傅月明知父亲要出来,便走到院中推掐花儿。傅沐槐换了件衣裳,自里头出来,面色沉沉,颇为不愉。傅月明见状,蓄意笑道;“父亲同母亲的体己话儿说够了么?换件衣裳竟要这么好些时候!”傅沐槐听了陈杏娘的言语,心中本生了几分恼怒,听了傅月明的话,不觉笑道:“你这丫头,贫嘴贫舌的打趣儿起你爹娘来了!”说着,向外头去了。
傅月明又走回房里,见陈杏娘仍在床上卧着,面色比先时红润了好些,便笑道:“母亲一见父亲,论是有什么病,都先好了一半呢。”陈杏娘啐道:“你同谁说话呢,这般没大没小的!”傅月明笑着,在椅上坐了,又问道:“我先前的话,母亲说给父亲听了么?”陈杏娘说道:“都说了,老爷生气的很,只是我瞧得出来,他也为难的紧。好歹,那到底是他亲妹子!”傅月明见母亲脸色略有不忍,心中也知母亲虽与唐姑妈积怨已久,然而她同父亲的夫妻情意却是极深,要让父亲为难,她倒宁可自己委屈些。当下,便笑道:“这也是为了父亲好,倘或唐姑妈有个亲戚的样子,咱们是容不下人的么?她这样算计咱们,可见并没把父亲当成兄长看待。”
陈杏娘闻言,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明白。”又叹道:“只是如此,你父亲心里不大好过了。”傅月明听了这话,不敢多言。陈杏娘又问道:“老爷去见那大夫了,可不打紧么?”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这却有什么打紧的?母亲身上委实有这些病根,又不是咱们扯谎装出来的。再一则,我已吩咐人去交代过了。宋大夫是咱们家的老相识了,自然好说话的。”
这厢母女二人说着话,傅沐槐已到外头小客厅里见了宋大夫,问了些陈杏娘病症根由且有无要紧等话。这宋大夫受了傅月明的打点,且陈杏娘身上也确有些病根,便将三分说成了十分,并着意提道:“老夫人是重气伤肝,方才如此。自此之后,老夫人可要宁心静养,再不能受半丝儿气了,不然往后怕是要弄出大症候来的。”傅沐槐听闻此言,连忙道谢,又厚厚的加了一份谢礼,将宋大夫送出门去,方才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