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念,每当自己挨骂的时候,林万全偷偷摸摸塞给她那半块馍馍。
她想念,每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郑氏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架着她起床。
她想念,阿寿为了她与禄儿针锋相对,她甚至想念禄儿那矫情酸爽的撒娇声。
还有喜欢在腰带上挂一双小铃铛的陈二妞,爽朗大方的大舅母,外冷内热的郑小倩……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人生地不熟,孤孤单单一个人,脑子又稀里糊涂的,她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离开。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离开了,可是——
“福儿姑娘,我问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郝大粗见福儿精神不济,便想办法逗她顽笑。
他想,她只要跟了他,那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便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林福儿看了他一眼,叹道:“公子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郝大粗凝着眼眸,悠然神往地看向那一排排滴着雨的屋檐。
“所以你就当采/花贼来啦?”能臣,奸雄,采/花贼——这三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郝大粗笑而不答,算是默认,嘴角却不自主地上扬: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你呢那你呢?”
“你猜啊。”林福儿有心兜圈子,此刻也淡笑着同他打起趣来。
“当妃嫔?做贵妇?当国手?做女官?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学花木兰驰骋疆场浴血奋战?还是想成为绝世高手笑傲江湖?”
“都不是。”林福儿深吸一口气,终于认真地看向他,“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两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
“每天早晨,我都要揪着他的衣裳催他起床,我会给他准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院子里要喂母鸡,下的蛋就能打到面汤里去,还要养猪,要是有多余的地方,我想种蔬菜,也要种花。”
“我最喜欢蒲公英了,我多想,每一天都吹一朵蒲公英目送着他出去做事。”
“他可以做做小生意,捏泥人,吹糖人,卖卖货,帮人跑腿。我会给他纳鞋底,会给他做衣裳,他也会偷偷攒下很多私房钱送我一支廉价的头钗。”
“我们会有很多孩子,调皮捣蛋满地跑的男孩儿,爱围着我撒娇拌痴的女孩儿。等年纪大了,就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跟我斗嘴,然后再看着女儿一个个嫁到好人家里去,老啦,就抱抱孙子,逗逗狗,看看山水,若是女儿受了委屈回娘家哭诉,我也能替她出一口气!”
“凤舞九天?深宅大院?整天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整没了!科举做官?浴血疆场?笑傲江湖?我呸,我只要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日子!我惜福,知足!”
“我问你,这样的生活,你能给我吗?”林福儿笑着擦了把眼泪。
郝大粗眼中略有动容。
他是人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采/花贼,他绵里藏针心狠手毒,他一直都在利用与被利用的深渊里苦苦挣扎。他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家。他也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平凡而又真挚的感情。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林福儿眼眶湿润,却目光坚定地看清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