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琅阁苏琅琛便不放心的命人叫徐大夫来给慕君颉看病,虽然诊断结果是慕君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苏琅琛还是严格按照医嘱,半哄半诱的给慕君颉喂下一大碗姜汤和祛风寒的药,洗澡也没让小孩洗太久。
一场失踪风波就这么有头无尾的结束了,而打从次日起,苏琅琛就时时刻刻看着慕君颉,不再放小孩离自己视线之外。不管去议事厅还是去书房,苏琅琛都把慕君颉带在身边,让他再也没机会独自跑出去。
慕君颉是个闲不住的主,几次准备抗议,苏琅琛却总有法子转移他的注意,要么陪他练武喂招,要么找一些有意思又有难度的商业问题丢给他解决,要么让东方远拿一堆新奇又有创意的玩意儿来给他研究摆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年初八,慕君颉才轮到外出放风的时候。初八的早上,苏琅琛带了慕君颉一起出庄,去金陵城办事。
两人共骑在一匹血吟马上。那马性烈,只熟悉苏琅琛和慕君颉两人,除了他们和喂马的马夫,其他人都近不得身,随行的亲随虽跟在身后,却隔了一丈多的距离。
慕君颉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去哪,只知苏琅琛是要谈生意的。苏琅琛投资了很多生意,整个金陵城有一半商铺都跟栖霞山庄有关联。慕君颉舒舒服服的窝在苏琅琛怀里,身上穿着厚厚的貂绒袄,还披了个火狐皮的披风,几乎被苏琅琛裹成一个圆球,只露一张白玉似的脸,睁着眼一路上看沿途的风景。
栖霞山庄位于金陵城郊,山庄几乎涵盖了整个栖霞山,以及山下一大片租给镇上佃农们的田地。沿着山道下了山,入眼便是山下紧挨着的村庄,炊烟袅袅人声晞熙,自有一番安宁。没几步就到了安怀镇大街上,镇子因为隶属金陵城,虽小却富足,很是热闹。大约又前行了小半个时辰,就穿过镇子踏上平坦宽阔的官道,只听到外秦淮河的河水平静流淌,长长的一排垂柳立在护城河河堤,抬头已经到金陵城东门门下了。
金陵自古就是兵家重地交通枢纽,又曾是多朝帝都,现今更比盛唐时期还繁华数倍。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江南鱼米之乡水土肥沃,城内人口越来越多,城也越建越大。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沿城墙根儿一转足有一百五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皆金粉楼台,人烟密集 1。
新年才刚刚过去,街道上熙熙攘攘,各家各户以及沿街的商铺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门联和漂亮的年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孩子们欢快地从街头跑过,留下一路笑声,远处还不断有爆竹声响起,到处都热闹非凡。
苏琅琛一行人过了城门直奔目的地,是一家大的商行,门口早有人恭恭敬敬的立在外面候着,看到苏琅琛来了,赶忙上前行礼牵马。苏琅琛翻身下马,再将慕君颉抱下来,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在最前头,穿过大厅径自上楼。
楼上的议事室里,几十家分铺主事的掌柜早早在屋里等着,见苏琅琛进来,赶忙都起身迎他上座,却在看见慕君颉的时候微微一愣。
苏琅琛牵着慕君颉入了座,然后自然而然的抱小孩坐到自己腿上。这种会议每半年一次,因为涉及商业机密需要严谨,加之规模较大事务繁琐,苏琅琛从没带慕君颉来过。一干掌柜都是头回见到慕君颉,难免忍不住的猜测打量。况且对于主子带了个陌生小孩来这样正规的内部会议,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满。
慕君颉相貌精致气质出众,面对一大圈子暗中怀疑打量的目光,没有丝毫不安,神态自若的眉目轻抬,目光不动声色的淡淡扫了一圈,却生生让人感觉到一股不言自威的气势来。一干掌柜又是一愣,对小孩的身份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
人人皆知苏琅琛两年前公开宣布认了一个弟弟,对幼弟宠爱异常,甚至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地步。思及此,所有人都不敢再打量,恭敬的微低下头。
苏琅琛抱着慕君颉坐妥了,然后开口道:“你们也都坐下吧。”
众人忙依言纷纷落座,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说:“主子,这位可是少主?”
“嗯。”苏琅琛微微颌首,说:“君颉还小,我本不欲让他过早接触这些琐事,但又担心他一人在山庄里无聊,便带他出来看看,你们该怎样就怎样,不必顾虑。”苏琅琛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事务君颉迟早都要管的,今后,还需你们费心辅佐。”
淡淡几句话,却明确了慕君颉的地位。今日参加议会的都是些心思缜密老奸巨猾的商人,商人重利,不若江湖人那般有情义。慕君颉毕竟不是苏家人,和苏琅琛没有血缘关系,那些掌柜心底并没把慕君颉当做真正的主子,本以为苏琅琛对小孩再宠,也不过是养着玩玩。
事实上,苏琅琛刚把慕君颉领入山庄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点。栖霞山庄家大业大人多嘴杂,难保不会有一两个心思下作的,慕君颉的相貌又生得太好,苏琅琛担心慕君颉会沾上不好听的闲话,所以不仅让外出游历的父亲回庄亲自宣布认领养子,还在官府也备了份户籍,让慕君颉彻彻底底的名正言顺。如此下来,众人对慕君颉都是真心实意的恭敬,但商人心思细密,始终认为苏琅琛是不可能让慕君颉涉足山庄事务的,恭敬之心虽有,效忠之心却无。可苏琅琛刚才那几句话的意思,竟是将来整个山庄都会交到慕君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