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不管它变成如何模样,只要莲阳教还在,莲阳圣女手持信物,它还是会被奴役,也好,也罢,它本喜欢在苍茫大草原上自由放浪地奔跑,被束缚奴隶不如在这里死掉的好。
譬如在海口的清晨里,它刚刚走出客栈,空气里弥漫海口潮湿的味道,还有大朵红色扶桑花甜腻腻开得正好,人来人往里,它身边走着一个白袍男人,他很瘦很高,白白的,眉间柔柔的,会好脾气地笑,笑得有点傻。
他说,你选择成姑娘较为妥帖。
翡翠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像女孩子。
“——”
隐约地,天空传来声音。
“——”
它竖起一只耳朵。
“——翡翠!”
它蓦地抬头,一个人影御剑从天而降,灵风将火焰扩开,开出一片空地。
李知微身穿单薄的白衣,黑发披散,他伸手一挥佩剑,三昧真火又退上一分。
翡翠已经有点看不清楚了,它冷冷地盯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笑,“李道长,你来做什么?”
它的嗓子被火烟熏得沙哑粗糙。
李知微看了看它,将佩剑收起,右手手指屈成鹰钩,猛地戳向自己的左眼!
翡翠瞪大了眼睛,血从男人眼眶里一股一股流下来,滴落在他白衣上。
他的手指在动,他在亲手挖自己的眼珠!
翡翠低吼扑上去将他摁倒在地,“李知微,你疯了!你他妈给我住手!”
它刚张开嘴,李知微快如闪电,手臂伸进它喉口里。翡翠身心俱荡,腹部犹如燃烧,“你他妈给我喂了什么!”
李知微躺在地上,黑发摊开如一抹潮湿的夜色,他半张脸鲜血淋漓,半张脸惨白如纸,他居然在笑,“我的眼睛。”
他慢慢坐起来,声音因疼痛而虚弱地颤抖,“是不是很好吃?”
翡翠浑身都在抖,左眼一阵血肉翻滚,渐渐可视物,它的牙齿咯啦咯啦作响。
饱含灵力的鲜血味道散发在空气中,三昧真火重新燃烧过来,李知微摸了摸它完好如初的左眼,指尖拂过狼妖柔软的眼睑。
“你替我报的仇,我还给你了。”
烈火中李知微的脸如同泡沫虚幻。
“翡翠,我们两不相欠。”
那个时候,它不知屠杀道观与王爷的罪责被李知微一手揽下,折磨刑罚,法力几乎抽空,沦为凡人;它也不知他没有道法护体,三昧真火会烧进他心里。
它混合灵气的妖力爆发将炼丹炉震个粉碎逃出后三天,李知微死在床榻上,化为一抔灰烬。
李知微什么也没有告诉它。
翡翠破开灵昆派结界,把一帮灵昆派弟子打趴奔到李知微灵前时,钟毓钟娥正哭得眼红,它看着灵牌上的字,看着灵牌旁那把佩剑,它记起他佩剑的名字,李知微从未提及的名字,镇妖。
居然是镇妖。
“妖气与灵力两者兼并,如空蝉所言,确然棘手。”
身后老者声若洪钟。
它回过头,一金袍老僧徐徐踏来,身后佛光五彩流泻。
“妖孽,可悔?”
翡翠哈哈笑道:“悔何,何悔?”灰紫色的妖气蓬勃炸裂开来,将天空掀搅得日月无光。
老者垂眸望一眼灵牌旁侧镇妖剑,拨弄一颗指间的拈骨佛珠,“痴嗔贪恋,皆造恶果,俗尘轮回,何以断根?缘起缘灭不过唯心自问,阿弥陀佛,悲哉,悲哉。”
*
天谶寺寺下镇有许多妖魔,千年万年,不得超生,不得投胎。
待天谶寺武僧而言,只不过近日新增了一只罢了,青目茕狼,听来些许稀罕,绿色的眼眸是它们妖力的全部来源。做印摆阵度法,金袍祖师亲手主持,那庞大的狼妖碾压在朱红砖墙间,熨成一张色泽鲜丽的彩绘。
至于祖师哪里将它寻到,如何擒获,它犯下什么罪孽,又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