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岱川虽然不是海家的正堂嫡枝,但这些年帮着海浩然打理家里的俗务也有些见识,今天看这位“表姑娘”看上去连自己家里的几个妹妹都不如,可是这不卑不亢的气度却是强了太多,“大家是一家人,妹妹只管叫我一声‘表哥’便是,姑姑跟我爹是未出五服的兄妹,幼时也曾见过的,现在姑父虽然不在了,咱们这些亲人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不管?”
海岱川父亲去的早,家里没了顶梁柱,读书又不成,才会依附于堂伯海浩然帮衬着族里的生意,这次来只是得了海浩然的吩咐要跟一门远亲搞好关系,至于在寺沟庄子里服侍老太太的什么堂姑母,他也这次来洛阳之前,才跟妻子钱氏一起去拜见了,但那个“堂姑姑”,话太少,钱氏出手,也只是打听出她是当初死在四川任上的堂叔祖的女儿,因为早早嫁在四川,所以才会在丧夫之后,被海家接了回来。
原本海岱川对家里的说辞还有几分相信,可是眼前这位表妹,可不像是从外地跟着回乡的,自己那位堂叔祖到底也是做过一县之令的人,怎么可能叫外孙女儿沦落到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而且学是什么酒楼里的大厨?
虽然满心狐疑,但海浩然这么交待了,海岱川也不会多问,只是自己说了这么多,面前的这个表妹常相逢只是看着他含笑不语,一时让他猜不透这个能跟令狐大东家合伙开酒楼,还能叫令狐俨帮她出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盛,指着堂下摆着的一堆礼物道,“这些都是来时大伯母准备的,那边是堂姑母给你做的两身衣裳。”
常相逢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礼物,心里的怀疑更甚,自己去了巩县两次,第一次海浩然差点儿没把自己打出去,第二次海家也没有人露面,可现在是怎么了?还派对夫妻来跟自己扯亲戚关系?常相逢想到令狐俨的话,如果想叫她跟明奕的事情顺利一些,跟海家套套交情没有好处,因此笑道,“表哥回去代我向大老爷道谢,不知道表哥这次来洛阳是探亲还是访友?”
见海岱川迟疑了一下,常相逢便不去追问,她看了一眼一直陪坐在下首的海大管事,“大管事来了,肯定是有公干的吧?”
这丫头确实不简单,海大管事再得重用,也是个下人,没有不回答常相逢这个“表小姐”问话的道理,可洛阳的事儿由海管事说出来,就显得他这个主子不坦荡了,“妹妹也知道咱们家在兴洛仓那边有几个大库的,可是苦于有粮也不好运出去,这不,前些日子得了个好机会,伯父在洛河上买了两条船,咱们也想试试船运呢!我就是来洛阳料理这些的,现在我们在大柳树渡那边凭了个小院儿住着,你嫂子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的,我生意一忙,你可要多多关照你嫂子才是。”
常相逢没有细听海岱叫她“关照”自己老婆的话,她的注意力全被海岱说什么船运给吸引了,常相逢在永安也快两年了,洛阳城里各色生意也听说了一些,这能在洛阳做船运的没有几家,单令狐家就占了半壁江山。
这做船运也不是你有钱买上两条船就可以的,没有硬底子真关系,不论是黄河一线、长江诸流还是内陆运河,都是寸步难行的,这海家陡然一脚踏进船运里来,还特意派了家里的子弟带着家眷在洛阳长驻,哪是来的底气?
“看来海大老爷跟令狐大东家是商量好了,”常相逢抿嘴一笑,随口诈了海岱川一下,“有令狐家保驾护航,海家何愁生意不成?”
自从知道常相逢跟令狐俨一起开了龙宫水席楼之后,海岱川便知道这个表妹跟令狐家关系匪浅,可是这种未婚男女的事,他没想到常相逢居然就直接说了出来,面上不由带出一丝尴尬,强笑道,“令狐家是豫西首户,又是洛阳商会的会首,就算是咱们海家这样的官宦之家,论起经营之道来,也要多劳大东家提携了。”
就算是看不起令狐俨跟常相逢的关系,可是海岱川心里也清楚,海家若想在船运上有所斩获,令狐家这条线是万万不能丢的,送个“表妹”过去也算不得什么,因此他的姿态放的非常低。
知道了海家为什么跑过来认自己,常相逢也无心再跟这对表哥表嫂套交情,几巡茶过,借口酒楼里生意要开张,送了两人出来,自己则带了燕儿又往寿春前街去。
“锁住你去到汇宝楼看看大东家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请他来了趟,”一进后厨,常相逢便叫过锁住。
“是,”锁住见师傅从家里回来神色就不太好,也不敢多问,一恭身就要出去。
“算了,你回来吧,别去了,”常相逢瞬间又换了心思,如果跟海家合作的事是令狐俨为了自己才做的,自己何必去揭破呢?说破了,除了谢谢,除了说自己会在水席楼里尽心尽力还有什么回报的方法?若是没有这原因在,自己巴巴的叫人过去请令狐俨过来,表一番忠心,岂不是叫人笑话?
虽然有了这样的想头,常相逢对令狐俨所做的事情只做不知,可还是在水席楼里更用心了,她悄悄向古师傅打听了后厨里这些二灶们的身份背景,冷眼观察他们的能力品性,准备挑出几个来悉心将自己的手段都教给他们,为将来水席楼开分店提前做准备。
被钦点为武探花之后明奕一天没有闲下来过,簪花宴之后每天除了会同年,就是跟着在京城任副都御史的伯父明世达外出赴宴,而明奕的母亲谭氏,一大早也被明世达的夫人余氏请到了正房闲话。
虽然武进士不如文进士那么引有关注,可是这一届头十名进士中,明奕是唯一未婚,且家世最好的一个,又得了太子的青睐被选入东宫,可就等于给他的未来打上了保票,一时间曾经只是将明奕做为东床备选的人家,都含蓄的向余氏表达了愿跟洛阳明氏结为姻亲的美好愿望。
“你也可算是熬出来了,”余氏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谭氏,满脸笑容道,“今儿我家姑奶奶又打发人来呢,叫我请了弟妹到她府上去呢。”
明奕中了探花,叫原本心志不坚的明氏彻底定下心来,自己的女儿嫁了人就能得了从三品诰命,可是比自己这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还风光呢。而一向心比天高的南丽莹自打看到明奕金榜题名之后,也收起了倨傲之心,安心在家里待嫁,只等着明家来提亲,自己好在姐妹们的艳羡之中做探花夫人。
“唉,嫂子你也看着呢,我这些天哪里还功夫?这不,蒋伯娘还叫人送话来,说是下午叫我过去一趟呢,她要引荐几位夫人与我认识,”谭氏常年居在洛阳,平时也不太喜欢出门儿交际,到了京城半年,在明奕中进士之前,也仅是跟几家老亲来往,这明奕乍一中了探花,面对纷至沓来的请帖,谭氏颇有些力不从心,“伯娘发了话,我也不好回拒。”
谭氏口里的“伯母娘”余氏是知道的,不过却是谭氏来了之后才知道的,她跟自家老爷明世达打死也想不到出身山东的吏部方尚书居然幼时跟着谭山长读书,说什么也要把这根线给连起来,现在可好,谭氏来了余氏才知道明家还有这门亲,可是两家相交不过泛泛,明世达又是读书人,倒不好表现的太过热络了。
“长辈见召,自然是要去的,我看啊,大家关心的不过是奕哥儿的亲事,”说到这儿余氏抿嘴一笑,“咱们那位姑奶奶,可是看着奕哥儿千好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