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时老夫人求老老爷的时候,老太爷答应的痛快么?”常相逢面沉如水。
“大小姐做了那样的事,不抓回来沉塘已经是够宽宏大量了,还想叫老太爷立时就答应?海家这样的清贵之家,若是传出去,几代的名声都被她给毁了,”杨妈妈觉得常相逢问句废话,睁大眼睛道,“老夫人当年跪求老太爷了许久,老太爷也是怕老夫人的身体支持不住,才应叫大老爷去接的大小姐。”
“行了,我知道了,”常相逢侧身为杨妈妈让开路,“现在走还来得及进城,我们就不打扰了。”
从海家庄子出来,常相逢脸色就不好直到要进城门了,明奕才低声道,“你怎么不进去见见老夫人呢?听那妈妈的意思,其实关老夫人心里还是念着你娘的。”
常相逢叹了口气,“你没听出不对么?我何必再叫她伤一次心?”关氏都过六十的人了,被女儿的事折磨了这么多年,如何再经得起儿子的欺骗?
明奕大家出事,又不傻,怎么会猜不出其中的猫腻,一捶车顶道,“这海浩然真不是个东西!居然用这种手段,”有哪个做母亲的可以将一双yòu_nǚ扔在外头自己回娘家的?何况当日常家并不肯要常巧姑姐妹?
豫西这一带的世家并就不多,能叫的上字号的跟明家都有来往,路上明奕已经将海家的情况跟常相逢大致科普了:做过翰林学士的海老太爷膝下二子一女,大儿子海浩然,二儿子海思华,小女儿海映雪。
如今大儿子中了举人之后便再无建树,留在巩县老家打理祖业,二儿子在陕西宝鸡做知府,如今全家都在宝鸡任上,做为老来女的海映雪,却成了海家的耻辱,在明奕的了解里,海家小女儿海映雪,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病逝了。
对于一个传统的士林清流来说,海映雪根本就是家族的耻辱,对外宣布已经病逝的女儿,如今接回去,即使在乡下庄子上,可事情一旦走漏风声,海家的名声就全完了,海老太爷和海大爷又怎么会真心愿意将她接回?
“是啊,他们一起骗了老夫人,就算是我娘当年愿意跟他们回来,也未必能回到巩县,”常相逢叹了口气,幸亏海氏最早的时候隐姓埋名跟着常安邦到了常家营,那种庄户人家没能力去仔细打听她的来历,而后来再嫁段天生,也没有会想到那个成天被虐待的女人居然出身大家。
“那你下来要怎么办?海浩然不会认你,”明奕低声道,海浩然不会认常相逢,如何肯出手帮她?常相逢原来打的主意只怕实现的可能不大了。
“所以我真的求你帮忙了,你能不能请海浩然出来跟我见上一面?”常相逢从马车里探出头,原本她是想着如果能见到关氏,凭着跟海氏一场母女,自己只要拿到红灵的身契,力证红灵逃奴的身份,常家就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可现在,关氏那里她走不通了。
而自己那个大舅海浩然,她就更指望不上了,如果当初海家的决定是只接回自己的女儿,那么常相逢还可以指望他对海氏有一丝兄妹之情,不求他认回海氏,暗中支持自己一下将红灵的身契给自己还是可以的,现在知道了真相,海浩然当然就不打算接回妹妹,如今儿子和弟弟都当着官呢,又如何会愿意跟海氏攀上关系?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不求明奕都不行了,自己就算是跑到海家门外,人家也不会认自己,说不定还乱棍打出,再说这样事情,传出去对海氏也没有多少好处,海家只怕真的要跑去将海氏抓回去沉塘了。
“你觉得海家还会帮你?”明奕点点头,请出海浩然不是难事,可是说动他,明奕自己都没有把握,这毕竟是海家的家事。
常相逢摇摇头,“我没想过求他,他必须要答应我。”
海浩然没想到十几年后,他会见到妹妹的女儿,当然,如常相逢所想,他压根儿没打算认下这个外甥女。
海浩然看上去四十多岁,保养的极好,身上的穿了一身苏绸直裰,白净的长脸上留了精致的长髯,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常相逢,除了她与妹妹相似的容貌外,更是因为她一直安静的坐在窗前,没有像明奕那样起身相迎。
“这位是?”海浩然受了明奕的礼,矜持的一笑,看向常相逢。
“海老爷请坐,其实今天是在下想见您一面,才请明公子帮忙的,”常相逢起身请海浩然坐下,这样的恂恂君子,却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母同胞落入绝境的无情之人,不值得她尊敬。
海浩然被眼前女子桀骜的态度惹的很是不悦,可又碍于明奕的面子不好拂袖而去,因此也不跟常相逢客气,直接在她对面坐下,“你托明公子请出来有什么事?”
“我叫常相逢,是海映雪跟常安邦的女儿,这次是为十九年前的一桩旧事想请海大老爷帮个忙的,”常相逢微微一笑,并没有被海浩然的官腔给吓住,“海大老爷您也可以拒绝我,不过您拒绝我之前,要把可能付出的代价想好了,毕竟海家不比我们这些草芥,可是世代为官的清流啊,这名声向来比性命看的还金贵呢!”
常巧姑自常相逢走了之后,颇有些心神不宁,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一向需要她保护指点的妹妹,其实已经是窦家的主心骨了。
“嫂子,你说巧丫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常巧姑第一百次看向官道,“这都五天了。”
“五天了,也该到家了才是,也不知道那边儿的事怎么样了,”常巧姑没闹明白妹妹到底去巩县做什么,茫然的切着案上的凉粉,短短几天,城里卖红薯凉粉的摊子上都会摆上绿豆浑浆凉粉,对窦家的生意没有影响是假话,可更让常巧姑忧心的是现在到处都在传她们私自泄露了常家的私方出来挣钱,这不孝不义之名自己跟妹妹是背上了。
“哼,族长,我就说吧?这对姐妹哪里会知道羞耻,这不还敢出来摆摊儿呢,拿着咱们家的方子出来挣钱,真是挣的好惬意啊,”一辆驴车在常巧姑的摊子前停下,车上的人还没有下来,已经有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