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呻吟一声,缓缓张开了眼,待看到旁边的裴胥青时,黑眸猛地收缩,身子一滚,到了床的最里头,一下子翻身起来,单膝跪着,双手支撑,成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冷冷与裴胥青对峙。
“裴胥青?!”她冷冷说。
裴胥青看着她,突而笑一声,也不动,说道:“是我。”
方墨眼睛转了一圈,将这房很快打量一番,目光在不远处桌上的茶壶流连片刻后很快收回来,看着裴胥青,冷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是我救的你。”裴胥青看着方墨,淡淡说道。
方墨戒备打量裴胥青一番,掂量他话里真假,想起上岸那会遇到的事,和昏迷前隐约看到的脸,生硬说:“多谢了,我x后自会放你一回。”
裴胥青看她一阵,突而转身,退走桌子旁边坐下来,说道:“萧六的人还在找你,段子杨的人今日也来了。方墨,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这距离让方墨心里警戒略微放松了些,听了裴胥青的话,她脸上黑眸越发森冷,看着裴胥青摇头说:“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裴胥青眉头轻不见皱了皱,忍不住转过头给了方墨一个铁青色侧面,喉咙滚了滚,再回头时,那因怒而起的铁青色不见了,俊雅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淡淡说:“天下能工巧匠泰半出于镇海,其中最顶尖的无疑是镇海孟家,世人嘴里的一孟世家说的便是这镇海孟家。这孟家数百年传承,到如今已是有四十二代,徒子徒孙遍布天下,商铺比比皆是。听说这孟家做出的木鸟能在天上飞数里不落,做出的木鱼能在海里与大鲸比行潜游。这世上论权势,自是皇家最大,可论富贵,这皇家未必比得过镇海孟家。”
方墨皱着眉头听裴胥青说话,镇海孟家这名头她自然听过,她那火枪和回回炮就是请孟家高手所做,至于人人都传的木鱼木鸟,她从前见得多了,倒是不觉得惊奇。她只是猜不透裴胥青这会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胥青顿了顿,接着淡淡说:“你从乌远一直带到燕京的孟非凡便是镇海孟家的嫡系子孙,是孟家老太爷指定的第四十三代掌舵人,从上月起,虽是在战祸中,这孟家却在极短时间内在燕京一带一连开了二十六家分铺,便是这小小的重阳镇前几日也开了一家分铺,这分铺虽是买卖不多,伙计却是不闲,日日在江边找人。一会马车过来,我便让何伯送你到那商铺里去。”
他说完,便站起了身往门口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说:“燕京最近不平静,萧段两军虽是占了那里,不说近处的何成了,承阳王阳燧和玉川王赵思成亦是不远了。你就算想要报仇,最好还是缓缓吧。”
裴胥青关了门出去后,方墨就软绵绵瘫在床上了,再也不想动了,望着上面青灰帐顶眼睛一眨不眨。良久,方才坐起,将自己衣衫褪到胳膊,看了看肩膀上箭伤,伤口虽然还是十分狰狞,周围红肿却在慢慢消退。至于萧六划的那一剑,因是伤得浅,看起来要更好一些。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将两个伤口重新包扎好,理齐整身上衣衫,用手将头发耙顺了,简单结了两根辫子。
方墨理好了自己,又往房里看一圈,在门背后的地上看到了一个篓子,里面装了一个小铲。她扶着墙挪过去,把那小铲拿到手里,抽了木把子,在茶壶底下磨了磨,撕了一块布包了,绑在自己腿上。
做好这一切,她又静静靠了会,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穿着青布长袄,面相齐整,眉眼却有些冷,看了方墨一眼,上前就揭了她身上盖絮,一把抱起她,扔进了停在门口的一辆灰布马车里。
马车行动起来,方墨将车帘掀了一道小缝往外面看。外面极是荒凉,不远处一条灰蒙蒙大江横趟过,江边零散坐落着几户人家,马车颠簸一阵后,上了大路。见路上有了行人,方墨收了手,安静靠着车厢。大约进镇子,外面人声渐渐热闹起来,方墨便蹲着,把手放在绑了铲刀的脚上。
马车停了下来,那婆子又一把生硬抱起方墨,大步进到一家铺子里,把方墨扔到一张椅子上,转身出门,驾了马车扬长而去。
那铺子的伙计先是目瞪口呆看着,还以为那婆子是要返回马车拿什么物件,也没有阻拦,待到马车驾一声开跑,这才察觉不妥,赶紧跑到门口,大声叫喊:“哎,哎,停下,快停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