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胥青这家伙本身就不俗,她跟他打得交道多得去,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点。这家伙这些天一反常态老实,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若是让这厮逃了去,即将到来的燕京大战未必会如想象的平顺。
苏瑾娘沉默下来,方墨虽是从来都不承认,但是自己闺女心思,她这做娘又如何不知?她虽是喜她放得下,可心里总是有些莫名不安。过一阵,拖了方墨手,她又低声说道:“墨儿,要是,帧少爷不让你回来呢?”
方墨一愣,看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容,突而一笑,摇头说道:“他不会的。”段青鸾比她更适合站在他身边,萧帧是个明白人。
苏瑾娘心里仍是放不下,满脸犹豫踌躇之色。方墨抱了母亲手,笑着说道:“娘,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苏瑾娘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好,娘等你回家。”
方墨等人在惠州停留三日之后,就收拾启程了。逆水改道之后,潼关再不复在,他们径直坐船南行,过和县漯河,天下起了大雨,河水滔滔。方墨站在船头,风雨凄迷中,两岸景过,那些曾今的村落屋舍只剩了顶尖可见,浪拍过,上面长出的荒草一时扑倒,仅剩的屋顶也看不见了。
小孟撑了伞来,挡住她头顶大雨,说道:“这有什么好看?快进去,快进去。”方墨被他拉了进去,脸已是冻得青紫了。小孟连忙倒一杯姜汤端给她,催促说道:“快喝吧。”方墨捧在手心。一口一口下肚,身上虽是暖和起来,心情却依旧没有好转了。
做船行了十余日,便上了岸去。又行了几日就到了庆阳了。萧大已是等在那里了,燕京在望了,李进等人都非常高兴。言谈话语之中都是关于近来燕京几次战况的。方墨拉马回头看马车一眼,灰布马车帘子静默垂着,里面的人好似不存在了。
“李叔。”方墨唤道。
李进连忙收住话头,打马前来。方墨眼睛从马车上收回来,对李进说道:“这里有外人在场。”李进随她眼神落在后面马车上,心里虽是明白方墨是什么意思,却也有些不以为然。这一路上都没有出什么事。都快到燕京了。这裴胥青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方墨面色却十分慎重。李进心里虽是不以为然,却也响亮应了一声,回身跟后面仍是说得热火朝天的一众人言语几句。众人再不说燕京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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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临江边时,一艘楼船早等在那里。阿忠见了萧大带着方墨等人过来,连忙吆喝让船上帮闲们下船板。方墨勒住马。面前楼层共是三层,足有**丈长,船身黑漆漆发亮,三层船舷上皆站了人,一色墨色盔甲森严,长枪上红缨正迎风飘展着。
方墨转头看萧大,萧大笑着说道:“段王爷得知方将军归来,特让水师出了这船过来迎接。”方墨点了点头,下了马。漠北多山。河流却并不多,萧家军虽是骁勇,于水战这方面却远不如西南海边的段家,而这船一看就知道是战船,萧家军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暂时间内练出一队水军来的。
阿忠立时接过方墨手中缰绳,萧大伸了手。笑着说道:“方将军请。”
方墨上船来,李进等人远从漠北过来,多是没有见过这么大楼船,一时都觉得新奇,眼睛都看直了去。方墨听到后面喋喋不休说话声,沉默眉眼一展散开。萧段两家都已经成了一家,这时候自是不分彼此,段家船过来特特过来接她,接便接呗,她既是已经决定放心,又何必纠结这等事情?
方墨边走,边问萧大:“听说三爷在攻打业州时受了箭伤,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萧大回答说:“段三爷在业州受伤之后,没有跟着过来,一直留在辰南养伤。不过,听王爷说,三爷的伤已是大好了,这几日正带着人往这边赶呢。”
方墨不禁笑着说道:“三爷是个急性子。”萧大也笑着说道:“可不是?听说我们已经围燕京了,小试了几回,他唯恐我们漏了他,不顾王爷反对,执意就上了路。”
方墨微低了头,又问道:“青鸾郡主呢?她也来了吗?”萧大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目光,说道:“郡主跟帧少爷在一起。方将军去了就能看见他们了。”
方墨一笑,感慨说道:“上次匆匆忙忙离开燕京,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话别,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怪我?”萧大笑着说道:“郡主出门前还说起方将军呢,非要跟船一道过来接人,若不是王爷拦着,说不定也跟着我们出来了。”
方墨笑了笑。萧大领着众人上了三楼,阿忠将李进等人带进了各种船房里。萧大将方墨领到一间门前,那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俏丽丫鬟躬身笑盈盈说道:“大人。”萧大看着那丫鬟,对方墨笑着说道:“将军,这是六姑娘身边的画眉,将军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她好了。”
方墨笑谢了好意,进了船房里。这房约有一间屋大小,分了里外两间,以绣花门帘子隔开来。方墨解了身子斗篷,她身后画眉接过了,搁放在近门架上,又转身移了水盆架子过来,要伺候方墨洗手。方墨连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是,你出去吧,我有事自会唤你的。”画眉微笑屈了屈身离开,随手见那门也带上了。
若打屋里只剩了方墨一人,她眉眼沉下来,一脚踹到面前水盆架上,那架子倒是扎实,也只晃荡几下,盆里的水漾出了少许,却是没倒。
方墨闭上了眼睛,长长吁了了一口气。
一些事情不是自己说放下就能完结的,还没有到燕京。这试探的就来了。萧家的黑卫果然一心向着萧家的人,他们对她刻意示好,自是怕她心结难除,坏了萧段两家大事。
方墨低声说道:“萧帧。你也是这样想我吗?”话一出,自己就先摇头笑了起来,她认识的萧帧不是这样的人。他或许会遣萧大过来接他,但绝对不会摆出这阵势来的。其实萧大和萧六担心也有道理,她若执意纠缠萧帧,萧段两家的事情必会生些波折,这时候出这事可不好啊。
只是他们小看了她方墨了。
方墨想起萧大方才的小心翼翼,和这屋门口守着的人,不禁又哧一声笑后。阴郁面色一笑散开来,坦然洗了手,净了脸。坐桌边,倒了一盏茶水喝,淡雅茶香齿间残留。她心里复又平静了。想着大约还有三两时辰就能到燕京城外了,索性进了里间榻上,身上拥了毯子歪靠着。
船行平缓,几乎是不知不觉的,船里安静,茶香渺渺散了满屋,极是淡雅幽香熏陶着,方墨将诸事又梳理了一番。萧段大军原本势胜,再有裴胥青在手。在大周皇朝燕京已是十拿九稳了,只不过她若是下了船之后,立时就走,在某些人眼里反倒是落了嫌疑。想她方墨从来都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喜欢了便是喜欢,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既是决定放手,再难都不会回头看,哪容别人这般看小了去?况,她也答应过萧荣,那誓言不成,她心中始终遗憾。这么多年都走过来,她还惧这几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