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日晚上裴府父子的谈话,再一想方墨在裴府的行迹,就隐约猜到了方墨是来自漠北萧家的。至于孙瑾瑜,她也是见过的,有一日裴府几个丫头领了月钱出府里买零碎,路上一黑壮少年蹲墙根吃面,与方墨看了一个对眼后,就转身不见了。这事若是落入他人眼中,自然不会多想,但是她时刻注意着方墨,于是就将孙瑾瑜的样子留在脑海里。
从裴府逃出来后,她一路向北行,后来就遇见孙瑾瑜,再后来又遇到了周湘绣。
方墨看着丁秀兰,她与这俏丽小姑娘同住过一段时日,知道她不喜言语,行事小心谨慎,貌似柔弱,心却很大。她对她的印象并不坏,但也称不上太好。当年要她偷剑,不过是存了一些侥幸心理,想着威胁其一番,能得手自然好,不能得手,以后再遇见了,从她嘴里得一些裴府消息,也是不错的。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见她,她还真拿了剑过来。
眼下方墨心思全在孙瑾瑜周湘绣两人身上,对丁秀兰这一个小意外,并无甚其他想法,人都已经来了,且已经做到了她要求的事情,也是该她返给对方一点东西了。方墨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丁秀兰一愣。方墨又说道:“我给你一些银钱,置一家铺面,保你日后度日无忧,你下山去吧。”丁秀兰慌忙摇头,低声说道:“我,我不要……”这世道,她一个弱女子,便是有了度日的银钱和铺面,又能保多久?那天夜里听得裴氏父子谈话实在惊悚,若是被他们知道她是听过他们话的,那她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不一定能活命。
方墨抬头看她,坦言说道:“这里不适合你。你下了山去,以后找一个踏实勤恳的男人,好好过日子。至于你心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念头,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吧。”
丁秀兰双手搅着衣袖,只摇头,不说话。她家境贫寒,又是家中长女,看事情原本其他同年女子要远得多。眼下世道艰难,哪里都不能安生,她独自一人,下了山,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再则又有裴府事情压在心头,她是绝对不能一人承受这么多的。
方墨脸色一沉,说道:“那你想怎样?”
丁秀兰不摇头,只垂着头不说话。
两人正僵持着,屋外呼延龙声音响起:“吴郎中,就这里,快请进。”
方墨一下子站起身,呼延龙引进来一个四十来岁,面目干瘦的男子。方墨赶紧离塌,将位置让给那郎中。那郎中把了周湘绣右边手脉,眉头微皱,沉吟不语,方墨紧紧看着他面色。郎中又要了周湘绣左手,把了半响,翻看口舌眼帘,这才站起身来。
呼延龙见这郎中面色不好,料是周湘绣的病肯定是不容乐观的,这些事不便当病人面说。呼延立时将人请到了隔壁说话开方子。这时周湘绣已经醒了。方墨将她的手放进被里,掖紧了被角,低声对她说道:“你再睡会,我过去看看。”
方墨出了门去,呼延龙与那郎中的谈话已是落了尾声,郎中正坐在桌前开方子,看见方墨进来,身子微微一缩。方墨于是注意到,原来这人也是见过面的,正是那日呼延龙请来的一众匪首的一位。她不想给这人再造困扰,以免误了周湘绣的病,于是只安静站在呼延龙身后,不发一言。
郎中开了方子,吹干了,递给呼延龙,说道:“大寨主,这位姑娘是先是重伤未愈,而后又感了风寒,忧思过度。诸病混杂,元气大伤,内腑皆有受损,相当棘手。先且按这方子吃几日药再说吧。”
方墨听他说得含蓄,隐隐有他也束手无策的意思,顿时心如刀绞,接了那方子,上头白字黑字不过是些固本培元寻常草药。可这人确实是这附近方圆百里医术最精湛者。那郎中瞟了方墨一眼,又道:“若是用了药,病人能恢复些精神,再来对症下几味虎狼药,能挺住,以后许是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