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我沿着青水河一路小跑,迎面是从河里吹来的湿润的风。
那一丛野蔷薇就在眼前,白色的蔷薇花还开着,因已到了四月末,花朵呈荼蘼之态。
那站在花丛边的是我熟悉的身形,我兴奋地喊道:“天鸿哥哥!”这一刻不参杂任何杂念的嗓音仿佛是回到了童真,一如天鸿哥哥仿佛是不可亵渎的王子。
一张脸转过来,紧接着又有一张脸转了过来。竟还有那小子!
那小子叫陆月明,比我小两岁,如今坐在县衙里的陆河川就是他爹。听说陆河川有三房姨太太,现在正打算取春香楼的尤妙音做第四房姨太太。这陆月明是陆河川第三房姨太太生的小儿子。
他是今年才进学堂的,他刚进学堂不久就差点将我女扮男装的秘密公之于众。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学堂里的那七大门派之一的“科学派”的头头唆使的。“科学派”的小头头叫李尚真,他家是卖皮货的,听说私底下也卖一些枪支。这个李尚真个头虽小,但相当能折腾。
学堂里一直以来对我是男是女有所怀疑,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少爷不可能如此“娘娘腔”,整天对着另一个男孩子“哥哥、哥哥”地叫。陆月明刚入学堂,又加上年纪尚小,因此就成为了他们捉弄利用的对象。
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他们的心眼儿是怎么长的,竟然想出那么一个荒唐的主意来验证我到底是男还是女。
我只知道那天我领了“出恭”牌出去方便。当时学堂里有规定,学生要去如厕必须先领一个“出恭”牌,而且只能一个一个的去。所以对于方便这种事,我是从来就不用担心的了。
我去了茅房刚拉下裤子蹲下去,忽然听见茅房外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我意识到门外有人,于是提起裤子拉开了门。门外蹲着陆月明,他的小脑袋瓜上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正一脸震惊地望着我。震惊地他都忘记跑了。
虽然我也明白十一二岁的我是没啥可看的,更何况那时他也才九岁,是个小屁孩,但这种行为惹恼了我。我当时气急,便一把抓过他的上衣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吼道:“你在干什么?”后来想想,这句话问得是相当的愚蠢。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是……我要这么……干的,是李尚真……说的。”
“李尚真?”我想到这陆月明刚进学堂不久,自己跟他又没有什么过节,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种事。应该就是李尚真那些人让他这么做的。于是我松开手,又问,“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他说,如果我想成为他们门派的人,就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所以我今天偷溜进学堂,没去上课,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
“那你打算怎么跟他说?”我手握成拳,吓唬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打得你屁股开花!”
他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说道:“不说,不说……”
我得意洋洋地走了。他忽然在后面叫道:“青野姐姐。”
我立马回转身,斥道:“你瞎叫什么呢?不许喊我‘姐姐’。”
他走到我跟前,仰起一张讨好的笑脸,说道:“那我叫你青野哥哥好吧。”
我思量了半晌,勉为其难地答应道:“行……吧。”于是乎,四方学堂里就有了两个“娘娘腔”的人。
陆月明为了表明他的诚意,挥手告别了“科学派”,加入到我这一边来。他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后,我一天到晚跟在天鸿哥哥身后,久而久之他与天鸿哥哥也熟络了不少。
但这次生辰宴的事情,我只和天鸿哥哥说过呀,他怎么会知道?而且他还和天鸿哥哥一起。难道是天鸿哥哥告诉他的?我站在他们面前,疑惑地望着他,叫道:“月明?”
他撇下嘴角,埋怨道:“青野哥哥的生辰怎么也不和我说呢?要不是天鸿哥哥无意中提起,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我玩笑似的用手抚乱了他的头发,笑道:“我不是怕你到时候送给我一份大礼,日后还不了你的这份人情吗?”
记得上次发生那件事后,他就从家里带来了一个琥珀珠子,里面是一只类似蝴蝶般的有着金色翅膀的小娥子,他把琥珀珠子放到我面前,说那是我们友谊的见证,让我收下。
我看着那个珠子,想起有一个珠宝铺里边也放有这样一种东西,那价钱老贵老贵了,得几百个大洋。于是我吓得立马把那颗珠子放回了他的口袋,让他一定要保存好带回家。
他当时很委屈地问我是不是不愿意和他做朋友。我告诉他说,真正的友谊是不需要这些小玩意儿做见证的。他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收起了那颗珠子。嗯,乖孩子总是这么可爱。